幽州城。

青辞再次把灰兔子带过来。

笼子里的兔子依旧是疯的，眼睛发黑，到处乱撞。

沈翎试了新的引蛊香。

再开门时，青辞惊呼，因为灰兔子瘫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先别进去。”沈翎又把青辞拉回来，“这次的药毒性有点大。”

白桦深深叹气，“太难了！”

但当年他认识那两位懂蛊术的人，离得太远，又比他年纪大很多，怕是早已过世。

秦铮从外面回来，见他们都在院中坐着，门窗大开。

“这次如何？”

青辞摇头道，“兔子死了。”

引蛊香的目的，是把蛊虫从宿体中逼出来，但宿体得活着。

秦铮看沈翎，她正低头思考。

他便看向白桦，“有件事。”

白桦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需要专门告诉他的事，只怕跟他儿子有关系。

“冯梦雨，被安排进慈心院任职。”秦铮淡淡道。

白桦脸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

此前他知道冯梦雨跟沈翎一起考中医官，但没被安排来当军医。

新晋医官会先在医官院进行培训，而后再有一次考核，大部分仍是留在医官院任职，最出色的会被选入太医院。也有少数倒霉蛋，会被安排进入慈心院。

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慈心院真正的勾当，但众所周知这是疯人院。年纪轻轻好不容易考上医官的，没人想去慈心院。

白桦如何不知，冯梦雨进慈心院是胡慈航故意为之。

若胡慈航只是通过打压冯梦雨，让白桦难受的话，还不算最糟糕。

最糟糕的是，冯梦雨跟胡慈航真的成了一伙……

沈翎想安慰，却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白桦已决定放弃自己儿子，让真正的冯梦雨回来。他们夫妻，只是希望能跟儿子好好告个别。但若再见之时，儿子成了胡慈航的追随者……

“罢了。”白桦苦涩道，“怪我，没有养育他，不论他变成什么样，结果都不会改变。你们不必担心，我受得住。”

对胡慈航的恨，是让白桦坚持下去的理由。

房中药味散尽后，沈翎进门，走到笼子边查看灰兔子的死状。

不是七窍流血，也不是撞死的，中毒之后安静地断了气。

兔子脑袋旁边的一个小小黑点，突然引起沈翎的注意。

不是血。她凑近看，心中一喜，“你们快来看！”

秦铮俯身凝视片刻，不确定道，“是七步癫的蛊虫？”

“没错！”沈翎眸光亮晶晶的，“虽然也死了，但它死之前，被引蛊香逼出了兔子体内。”

青辞激动不已，“夫人成功了！”

“不算，但接近了。”沈翎迅速冷静下来，“我得调整方子，想办法降低毒性。”

青辞把灰兔子带走埋了。沈翎叫他去抓几只老鼠，下次用老鼠试药。

……

转眼到深秋。

白家门外的枣树叶子都快掉光了。

期间陆续接到盛京的消息。

魏宏城带着重病的儿子前来谈判，顺便也给儿子求医。结果某天夜里，他儿子魏平曜被人掳走失踪，没了音讯。

两国谈判仍僵持着，尚未出结果。

凉国一年四季都比尧国气温低，很快便是冰天雪地，至少开春之前，没能力再跟尧国打仗。

打不了，凉国的策略就是拖着慢慢谈，反正无论什么结果对他们都不利。

这天沈翎又忙到深夜。

刚站起来伸个懒腰，听见熟悉的稚嫩声音，“姑姑！”

开门，就被穆屾扑了个满怀，小孩子欢喜的声音传入耳中，“姑姑姑姑，我好想你呀！”

穆远舟和邹衍都风尘仆仆，满身的疲惫。一路上要防着被人发现行踪，还要照顾两个小家伙。

沈翎看到邹衍背上那个瘦弱的孩子，并不意外。

当时得知魏平曜失踪，她跟秦铮就猜到是被邹衍穆屾给带走了。

邹衍慢慢放下魏平曜，叹气道，“他情况不好，这几天都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了。”

穆屾活力满满，魏平曜则是另外一个极端。每次抱起他，邹衍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把他骨头弄断。

邹衍曾有个女儿，小时候病故了，临死前也瘦得不成样子。这些日子他望着魏平曜，总忍不住想起心爱的女儿，心情很糟糕。

孩子生病，对父母而言，就是一场浩劫。治好便雨过天晴，人走了，留下一辈子的隐痛。

“姑姑救救平平吧，他是个好孩子。”穆屾绷着脸说。

六岁的穆屾说十岁的魏平曜是个好孩子。他很心疼魏平曜，不只是身体的苦痛，成为高僧口中的吉祥物，承载了凉国皇室沉重的期待，来自父母的压力早让他不堪重负。

秦铮把穆屾抱起来。小孩子捏捏他鼻子，又摸摸他的耳朵，一本正经道，“看到舅舅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秦铮捏了一下穆屾白嫩的小脸，就听他说起，薛清泽为魏平曜选的人是林叡。

“我以为是我呢，结果那老不死的要收我为徒，应该是他自己看上我了。”穆屾轻哼道，“真恶心！”

“秦铮，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太显眼了。若叫人知道凉国的小皇孙在我们手里，会惹来大麻烦。”穆远舟沉声道。

在得知儿子儿媳的遭遇后，他原本花白的头发一夜成雪，看起来比先前老了十岁不止。

秦铮点头，“我会安排。”

“那孩子，还有救吗？”邹衍一直关注着魏平曜，忍不住开口问。

“我尽力试试。”沈翎拿来金针。

施针后，魏平曜苏醒过来，但太过虚弱，睁开眼都吃力。

“我是沈翎。”沈翎眸光温和。

魏平曜精神恍惚，喃喃道，“神女姐姐……”

“是我姑姑啦！”穆屾在魏平曜耳边说。

“姑姑……”魏平曜眼皮又合上了。

穆屾皱眉，“我们一路上也没敢给他吃药。”

“他原先吃的药太猛了，对身体不好。”沈翎收好针包，到桌边去琢磨药方。

“我觉得姑姑有把握。”穆屾在秦铮耳畔小声说。

一路过来都很累，秦铮让他们先休息，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

穆屾趴在秦铮肩头，小声问了一个他一路上总忍不住会想的问题，“舅舅，你说，如果一个好人，真正的好人，病得要死了，可以找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用移魂蛊，换来健康的身体吗？”

魏平曜和林叡……穆屾其实真的想过，如果他没带走魏平曜，真让林叡中招，结果会如何？但他根本不敢往后想。

秦铮凝眸，片刻后摇头道，“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便会失去控制，最终成为所谓强者剥削弱者的工具。移魂蛊只是虫子，真正邪恶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