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天气晴朗。

秦铮和沈翎一前一后走出将军府，青辞驾车在大门外候着。

“舅舅……”穆屾冲出来，抱住秦铮的腿。

秦铮把小孩子抱起来，捏捏他的脸，又揉揉他的脑袋，“乖。”

刚放地上，穆屾又扑进沈翎怀中，“姑姑！”

沈翎蹲下，跟小孩子温声说了几句话。

穆屾红着眼睛点点头，这才放开沈翎，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马车车帘掀开，露出沈思清儒雅的脸，他催促道，“该出发了，快走吧。”

沈翎和秦铮上车，青辞扬起马鞭，马车缓缓离开将军府，朝城门口走去。

……

正月初八。

得了东方衡赏赐的药，林修远的脸恢复很快。

接连几日上朝，从没见秦铮出现过。这天林修远从同僚处得知，秦铮被皇上外派出去办差，还带着夫人一起，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退朝时，林修远又被单独留下，去了御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竹香气，并不陌生。那天夜里在长乐宫，燃的就是这种香。

东方衡在批阅奏折，林修远如先前一样，侍奉磨墨。

见他合上一本奏折，林修远低声问，“皇上今日用的什么香？清新怡人。”

“青竹香，秦夫人进献的，朕很喜欢。”东方衡淡淡道。

林修远有些讪讪的，“倒是不知她还有这手艺。”

“你后悔也没用。”东方衡也没看林修远，又翻开一本奏折，轻哼道，“你原本就配不上她，还不知珍惜。”

“皇上教训得是。”林修远敛眸，掩去眼底的阴翳。

……

是夜，林修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身下床倒水喝。

刚喝两口水，再转身，就见床边站着一道黑影，惊得他摔了茶杯，连退两步，想找武器，却只抓住一个茶壶在手中，“什么人？”

“林大人。”女人的声音，婉转妩媚。

房中没点灯，林修远看不清女人的脸，但这声音很陌生，绝对不是他认识的人。

“你是谁？找我作甚？”林修远冷声问。

“你最大的敌人，是沈翎。”女人笑声咯咯，“巧了，我也是。老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林修远心中咯噔一下，“你到底是谁？”

“林大人胆子这么小，怪不得沈翎看不上你，要跟了秦铮，呵呵。”女人娇笑连连。

林修远脸色黑沉沉的，咬牙道，“是我先不要那个女人！”

“林大人不请我坐下好好聊聊吗？”女人说着摇曳生姿地走过来。

林修远神色一变再变，最终绷着脸，跟女人在桌边相对而坐。

女人拿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蜡烛。

微微颤动的火焰，照亮女人的脸。她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妆容妖艳，眉心一颗黑痣。望着林修远，眼波流转，幽幽道，“林大人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连尧国皇帝都动心了。”

听在林修远耳中，可不是什么好话。

“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林修远心中隐隐有猜测。

“他们都管我叫红姑娘，因为我总穿红衣服。如今在外行事，不能太惹眼。”女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劲装，轻笑道，“我有礼物想送给林大人，就是不知林大人敢不敢要。”

林修远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林叡曾从高丞相孙子那里得知的奇物，使得过年前后朝中发生的很多事，林修远都大概猜到了真相。

因此，在此刻，不速之客登门，她口中说出“礼物”二字，林修远也猜到会是什么！

他起初刚得知时，曾幻想过如果他能变成秦铮就好了。

前几日他脱口而出，如果他有那种奇物，他也会想变成皇帝。当时林叡还及时阻止他乱说话。

本以为，那等奇物，此生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主动找上他！

林修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眸望着对面的女子，“红姑娘，沈翎是我儿子的亲娘，我跟她，从来都不是敌人。”

红姑娘闻言，笑得花枝乱颤，“林大人可真逗！”笑着笑着又倏然变了脸色，冷哼道，“如果我告诉你，沈翎的父母都没死，若让她把父母救回来，以她爹娘的性格，你真以为只是打你一顿那么简单吗？”

林修远心中一沉！

就听红姑娘幽幽道，“沈思清没把你打死，只有一个原因，要留着你的命，让他哥嫂动手。跟你有肌肤之亲的皇帝，也根本不会护着你。你再不自救，就是等死。”

林修远握紧拳头，根本无法反驳。

他曾经一度以为，沈翎不敢杀他，是因为他是朝廷命官。

但最近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当再大的官，也越不过秦铮去，而皇帝只是把他当个玩物，根本不会被他左右，连给他撑腰都不肯。以沈翎的能力，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想杀他都不难，唯一的原因是根本不在乎他，懒得理他。

这更让他愤怒！

而复活归来的沈思清，对林修远而言才是真正的危机。沈翎的娘家人，是真会杀他，也真的敢！

思及此，林修远心中暗恨不已。他丢掉男人的尊严爬上龙床，以为能就此一人之下，到头来，却连庇护都得不到！

“林大人是个聪明人。”红姑娘看着林修远的神色变化，笑意加深，“我的礼物，你要不要呢？”

“说清楚，什么礼物，如何用？”林修远冷声问。

“可以让林大人一步登天的宝贝。”红姑娘语气幽幽，“听说你被沈翎下药，早就做不成男人了，何不干脆舍了这具没用且会拖累你的身体？”

林修远死死盯着红姑娘，双手微微颤抖，“你是说，让我变成……”

红姑娘呵呵一笑，“就是林大人心里想的那样。”

“不对……”林修远拧眉道，“那么重要的位置，为何选我？你们完全可以让自己人去做！”

“林大人谨慎，是好事。”红姑娘正色道，“那毕竟是皇位，坐上去的人还要处理朝政，我们哪有这等人才？林大人就不一样了，堂堂状元，才高八斗，批阅奏折不在话下。但最主要的原因，林大人曾经的女人沈翎一己之力几乎毁掉我家主公毕生心血。主公点名一定要拉拢林大人，要让林大人跟我们一起，把沈翎那贱人狠狠踩在脚底，让她为先前所做的事付出惨痛代价，失去她在乎的亲人朋友，永世不得翻身！”

红姑娘一字一句，敲打在林修远心头，“难道，林大人，不想吗？”

林修远眼神闪烁，他在犹豫。这一步，迈出去，可回不了头了！

红姑娘轻叹道，“林大人应该知道，秦铮和沈翎当下不在盛京。那是被我家主公设计引到别处去了。趁着他们不在，有些事才好动手。等他们回来，良机已失，林大人这辈子，可是再没机会翻身了。”

话落，红姑娘站起身，“既然林大人没胆，今夜只当我没来过，告辞！”

林修远猛地伸手抓住红姑娘手臂，眸光灼灼，“谁说我没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