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在外面，即使再风光无限，位高权重，但是在老夫人面前，也从不敢放肆。

周围连个蒲团都没有，他只能硬着头皮，“扑通”一声，跪在坚硬如铁的青石板砖上。

他神色复杂，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到，母亲为何会如此动怒了。

他声音沉缓的喊道：“母亲……”

“闭嘴！”

苏老夫人站起身来，一双眼眸寒意深深，“长公主去世的早，绾绾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她和文萱，元澈一样，都是你的孩子，但是你却偏疼偏信裴氏生的一双儿女。”

“小时候但凡她们之间有什么隔阂，你从不问原由，再加上裴氏那个毒妇，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就默认为，肯定是绾绾这个跋扈郡主的错。”

“所以你这个父亲，自她母亲薨逝后，都为她做过什么？”

“四年前，她的确是任性犯错了，但是你有什么资格，瞒着我，将她送进那吃人的地方，让她受尽将近一年的磋磨？”

苏老夫人沉痛的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隐含怒意，“刚才我已经跟公主忏悔过了，现在该你了。”

苏湛看着前方桌案上，发妻萧云落的牌位，瞳孔微红，声音略带哽声，“公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是我疏忽大意，轻信了裴氏，害得绾绾被她恶意捧杀，养成了这样跋扈的恶毒性子。”

“四年前，我更是为了顾及家族颜面，狠心将她送进碧云寺内，害得她差点香消玉殒。”

“公主，我有愧于你临终时的嘱托啊！”

苏老夫人瞳孔微沉，“你既然已知道自己，对不起公主和绾绾，那今夜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忏悔吧！”

苏湛态度恭敬的弯下腰去，不敢有任何不满，“是，母亲！”

柔和的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精致典雅的房间内，洒下一地光辉。

苏绾玥在混沌中逐渐清醒过来，浑身酸痛，无力，像是被人重重捶打过似的。

她睁开半睡半醒的双眼，在看到依靠在床榻上，打瞌睡的身影时，眼眶微热，声音嘶哑，“祖母！”

苏老夫人猛地睁开双眼，连忙来拉苏绾玥的小手，紧张安抚道：“绾绾，别怕，祖母在呢！”

苏绾玥看到祖母这样紧张、担忧自己，像是有无数个巴掌，掌掴在自己脸上，顿觉愧疚不已。

“祖母，让您担心了！”

苏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温度已经下来了，这才放下心来，“绾绾，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祖母让府医过来！”

苏绾玥慢慢坐起身来，轻咳两声，哑声回道：“祖母，我没事了，只是受了风寒而已。”

苏老夫人疑惑问道：“你昨夜说要进宫去找璟儿，怎么就受了风寒，而且还严重到晕倒了呢？”

苏绾玥听到璟儿的名字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了下，心头更是涌上一抹挥散不去的痛意。

但是在祖母面前，她转瞬又掩盖了下去，努力保持语气的轻快，“祖母，没什么。”

“对了祖母，您该不会在这，陪了我一夜吧？”

苏老夫人眉头微皱，“昨夜你晕倒，被人送回来，可不是吓死祖母了吗？”

苏绾玥心中更觉愧疚难当，无奈道：“您老身体好不容易才调理好，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芳嬷嬷端着药，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程嬷嬷和李嬷嬷。

苏绾玥连忙招呼，“程嬷嬷，李嬷嬷你们来的正好，快将祖母带回去，让她好好休息吧！”

“我已经没事了。”

“是，郡主。”

”昨夜不管老奴们怎么劝，老夫人都要陪着您。”

两位嬷嬷说着扶起苏老夫人，“老夫人，既然郡主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就先回院子休息吧。”

“不然郡主好了，您再累倒了，郡主又要担心了。”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也好，芳嬷嬷，你们好生照顾好绾绾。”

“是，老夫人！”

见祖母走后，苏绾玥才敢露出一抹空荡荡的表情，长长地睫毛掩下眼底的痛苦与悲楚。

“郡主，该喝药了！”

芳嬷嬷将药碗，端到苏绾玥面前，看到她将药一饮而尽，连蜜饯都不用。

芳嬷嬷就更加心疼不已，她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哽咽说道：“郡主！”

“您知道阿晏公子就是平南王，小世子就是您的亲生儿子，却不能与他们相认，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苏绾玥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她无声的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望着芙蓉帐顶的双眸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强压着哽咽：“怎么认？”

“当年是我利用他，骗身又骗心，最后还狠心抛弃了他们。”

“如果阿晏……也就是平南王恢复了记忆，他和璟儿肯定会恨死我的吧！”

眼底逐渐浮漫出薄薄的悲凉，一字一句道：“现在他记不得我了，也好，反正他们迟早要回南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我们就……各自安好吧！”

当苏绾玥说出这句话后，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情而坚定，仿佛冷冽的寒风，吹散了她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暖意。

芳嬷嬷同样知道，这句话也就意味着郡主再次放下了他们，不管他们是曾经碧云山上的阿晏和小公子，还是现在的平南王和小世子。

只是，这一放，估计就是一辈子了……

苏绾玥抬手擦了擦酸胀的眼睛，再睁开双眼时，双眸如同冷凝着冰霜。

“叶玄身体，休养好了吗？”

芳嬷嬷躬身回道：“练武之人，恢复都比旁人快一些，叶清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嗯，那好，嬷嬷你将我名下京都城内，临街的所有铺子地契都拿来。”

“再让叶清带着叶玄过来。”

“是，郡主！”

老王妃进来时，就看到苏老夫人低头垂泪的模样，眼底满是愧疚道：“玉兰，对不住了。”

“昨夜绾绾，之所以会受那么重的风寒，还高烧到晕倒，全都是为了救璟儿，落水所致。”

苏老夫人抬起湿润的双眼，颤声道：“琳琅，绾绾喜欢璟儿，所以忙完丧事，专程进宫去找你们的，璟儿落水，她即使舍命也会相救。”

“可是，我难过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