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7370年。

平日这太卜司洞天有一位圣人老爷常住自然是四海承平海晏河清，就连天象模拟单元中的随机算法都受了影响，白日大多乾坤朗朗，夜晚必是明月高悬。

只不过今日太卜司内煞气弥漫，所见之景皆是枯墙破瓦断壁残垣，天幕之上挂着道道猩红与炽金的剑痕。

这些惊天剑痕动辄千丈万丈，整个洞天似是摇摇欲坠。

那位好脾气的太卜在活了近千年后终究还是逃不了魔阴身的宿命，堕为了丰饶孽物。

十王司的判官们对这位太卜“可敌将军”评价还是略有些保守了，因为此时的腾骁将军正趴在担架上躺尸——他被那位入魔的太卜几剑破了神君后便再起不能，被赶来的骁卫们匆匆扛出了太卜司洞天。

此刻偌大的太卜司洞天已经只剩下了七人，当然如果丰饶孽物也算人的话。

一架星槎斗舰盘旋在战场周边，一边躲避来袭的道道猩红剑气，一边给予战场中心的队友们一些力所能及的火力支援。

“应星！弹药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啊！快用你那无敌的机巧想想办法啊！”

“不要催，我在努力！”

这几个时辰的鏖战中应星已经快把能用的招式都用过一遍了，什么自杀式机巧鸟虚数能高爆弹统统都祭了出去，但最强的战绩不过是一颗碰巧躲过层层阻拦落到那孽物眉心的弹药让那孽物偏了一下头像是挨了个大嘴巴子。

要不是白珩是个传奇级别的驾驶员，他们现在已经被那密如蛛网一般来袭的剑气切成了臊子。

那驰援而来的神君本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但看到神君被那太卜化作的孽物几剑撕碎后应星与白珩也是彻底没了办法，只得在远处袭扰，做出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知道太卜化作的孽物是否还保有一丝神智正在痛苦地自我挣扎，他对九歌与镜流下手明显有着极强的克制，甚至时不时还会出现左手打右手的现象。

但景元和丹枫就没有这种待遇了，现在一位趴在坑里绽放希望之花，另一位半个身子嵌在墙中再起不能。

“阿夜快醒醒，是我们九歌和小镜流啊！”

“师尊，小师叔已逝，那只是一头丰饶孽物！”

正在九歌“犹豫”之际那一边的孽物已经杀来，孽物手中青色的宝剑爆发出一道猩红的剑芒，剑芒转眼便掠过几百步的距离来到正“愣神”的九歌面前，所幸被镜流横剑架住没有落在她身上。

不过镜流也是不好受，这一剑的冲击让她身形暴退数十步，双腿在地面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停住的镜流咳出一口鲜血后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只得半跪在地用半截冰剑支撑着身体。

镜流在这一击下彻底力竭，场上唯一的战力只剩九歌。

九歌呆呆地扭头望着倒地不起的镜流，又回头看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将剑扔到一边跪在地上抱头挣扎的孽物。

“杀……了……我……”

“九……歌动手……杀了我！”

九歌起身持剑而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再无犹豫，只有悲痛与决绝。

持剑的九歌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那孽物的最后一丝理智好似也是拼尽了最后一丝神智控制住了自我。

雪白的剑刃从孽物的胸口洞入，血红的剑刃从孽物的胸口惯出。

这场巡猎结束了。

……………………

应星与白珩接走了再起不能的三人离开了太卜司洞天呼叫支援，九歌留在原地看管“孽物的尸体”。

等仙识探查中整个太卜司洞天已经再无第二人后，九歌擦了擦眼泪，瞬间收回了那痛苦的表情。

“阿夜，我的演技还不错吧？”九歌一边问着一边跪坐在地，将“孽物”的上半身从背后托起抱在怀中。

“一般，没我演得好，让人看着凄惨但不受什么伤可是很难的。”那“孽物”自然是青丘夜假扮的，这一战也不过是为了假死脱身。

正常退休是不可能的，如青丘夜一般的高手在退休后肯定是要被请去虚陵仙舟喝茶，到时候想要脱身的算计更麻烦了，不如装一手丰饶孽物还能过过动手的瘾。

此刻的现场颇为诡异，一身战损的九歌跪坐在地上，如小说话本中的女主角一样怀抱着被自己一剑穿心的挚爱。

而青丘夜也是倒在九歌怀里，就像那些为了帮助大女主证道而甘愿奉献自我的炮灰男主一样。

诡异的点就是两人脸上丝毫没有一丝一毫地悲伤，反而在谈笑风生。

好似那周遭的废墟不存在，好似正插在青丘夜胸口的那柄长剑不存在。

这一幕倒是让九歌有些追忆过往，她低头道：“突击检查，阿夜请听题：我上次如这般抱着你是什么时候？”

“百万多年前吧，具体的时间我记不得了……那时我尚是个小小的太乙金仙，替还是金仙的你扛了几发歼星炮差点身殒道消。”

“哼……还行记得挺清楚嘛。”

“自然清楚，毕竟那之后你千多年没有理我。”

“你把话说清楚！是本小姐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你一个植物人万年，等你醒来后才千多年没有理你……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忘恩负义的小人一样。”

九歌拽着青丘夜的脸颊使劲扯了扯，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我再问你，为何当时我不理你？”

“你怪我为何要替你挡下那几发歼星炮。”

“何以见得？也许是这万年里我天天看着同一个人厌倦了呢？凡人夫妻都有七年之痒，我嫌弃你了也很正常吧？”

青丘夜陷入了回忆当中，回想起了二人单方面冷战的最后一天。

青丘夜如往常一样地去讨九歌开心，终于忍无可忍的九歌抬手就给了他一拳，然后将他按倒在了地上愤怒质问。

【我只是个法宝，为什么那天中了埋伏不把我祭出御敌？你当我是什么？无用的累赘吗？】

【我从未当你是个法宝，九歌。从我们二人诞生灵智那天起你我便是至亲。】

冷战就此结束，九歌恢复了以往上蹿下跳活力四射的样子，让清静了千年的青丘家再度回归了吵吵嚷嚷的日常。

百万年后的今天，九歌触景生情下再次提及了这个问题。

青丘夜知道九歌在那天释怀后已经不再纠结她自己是人非人的问题。

对于【你当我是什么？】这个问题，她今天大概是希望得到一些新的回应。

“九歌，那戒指在你身上吗？”青丘夜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那一枚戒指。

“自然是在的，怎么？你别想转移话题！”

九歌话虽如此，但手里动作却没停，随手一翻后那一枚与青丘夜手上配对但稍小一号的戒指便出现在了她手心。

青丘夜右手拾起那枚戒指捏在指尖，随后牵起九歌的左手。

“可以吗？”

九歌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戒指佩戴在了九歌的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没有一丝拘紧与松弛。

没有喜极而泣，没有拉丝热吻，百万年的感情便是这样，如渊似海但又风平浪静。

你当我是什么？这个问题不言而喻。

“哼哼……今天算你过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