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那可是你的亲孙女，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内心不会觉得内疚吗？”

“爸，这么多年......你安心吗？”

关老爷子关儒生面色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对她的话进行任何回应，只说了一句，

“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生你养你的亲生父亲的？”

“那你是怎么对待你亲生女儿，怎么对待你亲生女儿的孩子的？”

“爸，我叫你一声爸，我知道我是家里最不受你喜欢的，在家也是最被忽视的......”

关为谦出声打断，

“四妹！”

“这些我都知道，但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残忍，她是我的女儿啊，我拼了命生下的女儿，是你的亲外孙女......”

这几句来来回回说了几遍，关虹只想知道这个答案，只要一个答案，一个说法，她也就死心了。

但关儒生只在乎规矩，

“我是你爸，你这是来逼我？”

简直是完全说不通，此刻，关虹深切认识到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父亲。

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如此陌生，她以为父亲就只是老思想而已，讲究门当户对，所以当年不让她和身无分文的文松在一起，而是给她婚配了张家那个长得丑但是条件相对较好的大儿子。

但是现在，她不禁想到，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尊敬的父亲吗？简直比陌生人还不如。

说了这么久，他都没有给出任何正面的回应，只是揪着她的态度不放。

对他来说，一个所谓的态度，还不如女儿的亲生孩子来重要。

关虹的心彻底跌落谷底，她心寒了，突然间她像是被抽离一种情感。她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里没有了对父亲的期待，无所求就无所惧，剩下的只有理智的疑问。

关为谦听这内容，像是在说四妹当初夭折的女儿还活着？而且还和父亲有关？

他了解父亲的性子，只要是挑战了他的权威，什么事都不重要了，他就紧盯着你的态度，他不会给你任何回应。

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他转过身对相较于能说得通的四妹说，

“阿虹，你先回去吧，爸的性格你也了解，他这时候什么都不会说的。”

关妈也走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她，

“就是啊，阿虹，都要过年了，大家团圆的日子，你怎么这时候来这一出，过年......”

关为谦听了心想，坏了，母亲这简直是煽风点火。

果不其然，关虹打断母亲的话，

“过年，团圆，我和我的女儿呢？我们团圆了吗？妈，当年你是不是也知道？妈......”

“够了！”关儒生抬起手上的实木拐杖狠狠朝书桌敲下去，震得他自己的手也发疼。

“你闹够没有！你妈不知道，我也没有把你孩子扔了，你满意了？”

“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我不想看到你。”

关为谦朝庄袁青使眼色，两个人半拖着关虹出了书房，去往客厅沙发上坐下，他皱着眉头劝说，

“阿虹，我相信爸不会做出扔掉孩子的事，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去帮你问问。”

他又拍拍妹妹的肩膀，

“都是一家人，不要搞得这么难看。”

“难看？”

“大哥，我的亲生孩子，因为咱爸，和我分离了二十几年，我以为她死了二十几年。你也知道我当初多难过，亲眼看到我是怎么过来的。”

“大哥，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假如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什么感受？”

关为谦不敢想，所以他也无法再为父亲说什么开脱的话。

-

关虹和庄袁青走了，关为谦走进书房，母亲伤心地坐在小沙发上抹眼泪，见到大儿子才像是找到了依靠。

关为谦稍稍安慰母亲一番，走到父亲面前，喊了一声，

“爸。”

关儒生闭着眼沉默着，半晌，他打开书桌下最左边的那个抽屉。

他翻了翻，翻出一本有些旧旧发黄的小本子，封面上写着三个字，“电话簿”。

他指着本子里一个电话对大儿子说，

“打这个。”

关为谦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个座机电话，旁边写的名字是吴慧。

“慧姨？”那个在他家做了十几年保姆的人？

关为谦想起来，好像是在爸妈把四妹接回来后，这个慧姨也辞职了。

关儒生点了点头，关为谦一头雾水，但他还是拿出手机打了过去，

“爸，这个电话已经不存在了。”

此时，关儒生才的眼神才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沉默一会说，

“你去查。”

关儒生抽出一张纸，把吴慧、她老公以及她儿子的名字写给关为谦，

“去查一下，联系她，就说我有事找她。”

“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关儒生看着已经六十岁的大儿子，即使染了黑发，也遮不住鬓角新长出的白色发根。

连儿子都有白发了啊，关儒生心下感慨，深呼吸两口，从刚刚起就一直挺直的腰骨弯了一下，他往后靠在太师椅上，缓缓开口，

“当年，我给吴慧一笔钱，让她把阿虹的孩子带走抚养。”

-

关老爷子关儒生出生于书生世家，从小接受克己复礼的教育，跟着一板一眼的私塾先生学知识，脑袋跟着书本晃啊晃的，就这样晃成了那个时代最普遍也最典型的文人模样。

对古思想的坚持是他的双腿，家门声誉是他的脊梁和脸面，他以为他这是坚守本心，掌握最至上的真理和陈规。

时代在往前走，他像是被时代的洪流忘记，或者是他自己主动拒绝踏上时代洪流上的小舟，他双脚站在迂腐的河里，和腐烂在河里的糟粕教条共生，不仅不自觉反而还感到心安。

关虹是他第四个孩子，不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也不是他最后的孩子，所以他对这个孩子最忽视，也最不宽容。

他自认为给她安排了一个她能配得上的最好的丈夫——张家的大儿子。虽然长得丑点，但是很懂得他的想法，尊敬他这个老丈人。

关儒生觉得自己对这个从小就不怎么出挑的老四已经是尽到了父亲应尽的责任。

要不是家底还不错，要不是他自己也算有心，在那个年代，这么一个女儿在出生时就很可能被送人了，在他周遭，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也觉得稀松平常。

女孩，吃家里用家里，长大了离开家里去伺候别人，养来何用？他一直这么想的，他周围的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做出的一切都有理有据。

所以在处理女儿孩子问题的时候，他觉得他做出了最好的选择——给了吴慧一笔钱，让她养这个孩子，也算是他作为外公的一笔补偿。

这么多年，他也从没想去见那个孩子，但听阿虹说这个孩子没有跟着吴慧，而是跟着别人长大，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难道是吴慧把孩子交给那个程文松的朋友？还是，程文松的朋友把孩子抢过去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