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严寒，夹杂细细湿雨，打湿了陆姱的鬓发。

不同于其他姬妾，她一早，就坐着马车来到上宁城门，独自到城门口等待彰华，她不在意绿绮红绸那嘲笑的目光，她也不顾及旁人揶揄她迫不及待，他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在王府等候，她如坐针毡，只恨自己不能插了双翅膀，飞到幽丘与他作伴。

她满身绯红的衣裳，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但最亮的，是陆姱的眼神，这光亮并不是鲜艳动人的明艳，而是含着微微的温暖，看谁都很柔和，又似笑非笑，向路过之人示意又不像。然而仿佛眼眸夹着一团烟花，眼睛一眨，仿佛随时能灿烂笑出。

阿芝将陆姱拉进马车，自打那天收到燕王即将凯旋而归的消息，侧王妃便心神不宁，今天更是执意要出府先行一步，撇下众人前来迎接王爷，她站在城门下，因穿着高雅艳丽，惹得路人驻足观看，这才叫她警醒，“侧王妃，你身份尊贵，站在城门此等人来人往之处实在不合您的身份，要不咱还是回去，跟着众位王姬在王府大门口等着就行。”

陆姱微微皱眉，“我不要，我要他回到上宁看到第一个人便是我，我要叫他知晓，我一直在等着他。”

巳时，彰华身穿战袍，拥着白滢骑着骏马，带领一干人回上宁，陆吾，赵敬，与童敏等众位将领留在楚城把守，只有韩玥随彰华回城。这里离上宁已经很近，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城门。

白滢自打在楚城时，就换下一身男装，穿上彰华为她准备好的一副天蓝色衣衫，此刻，她一席天蓝长衫就像一潭繁采扬华的海水，轻轻飒飒地包裹着她如海上天妃般优雅而灵动的风姿，她身后的男子蓝袍翻飞，犹如海上滚滚浪花，她被彰华搂在身前，也不知是她衬托出彰华的傲然尊贵，还是彰华反衬出她的温婉恬静。如此俊男靓女，引得不少人顾盼神飞。

不知不觉中，南翎的军队，已经来到城门。陆姱在国人的欢呼声中掀起车帘，她本来喜悦的心情，在目光定到白滢身上时，感受到坠入失落的渊底，他，竟然带着白滢一起回来。

就连上战场，他也要将她带在身边，他对她，竟这般难舍难分？再看看白滢，她身上的那身衣裳，十分刺眼，并不是她穿上那袭衣裳后有多美丽，而是与彰华身上的衣袍，十分搭配。

“燕王回来了，还携带自己的王妃回府。”

“你看，燕王身旁的那女子，长得多美啊，跟个天仙一样。”

“看到没有，他俩真是一对璧人，佳偶天成，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

陆姱坐在马车里，双手紧紧握拳，咬唇不语，眼神有着道不尽的失落与晦暗，她为他做得再多，终是不如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女子，是不是只有白滢消失，他才会正眼看待自己。

下一刻，她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惊呆了。

陆姱坐在马车犹豫，而彰华只顾着享受战争带来的喜悦，与怀中佳人带给他的心猿意马，并未注意到城门角落里停着的马车，终是与他擦肩而过。

彰华带着众人步行一段路后，忽然举起右手，阵队听话地停滞下来，他对着眼前的人儿道：“我让阿濑先送你回相府，我还要带着韩玥进宫面圣。”

白滢抬起头来，淡淡一笑，“也好，我离家多日，想来哥哥定很挂念我，我也着急要回相府报平安。”

高文晏站在远处看见这一幕，她被彰华拥在怀中，她冲他甜甜微笑，她一笑，仿佛世间便都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总是那般清甜而又广远，总有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她这一笑，便将世间所有的哀伤与痛苦全部一扫而空，仿佛笑的不是她本人，而是整个世界。

高文晏心中升起一丝虔诚，不由得勒住马缰，似乎离她太近，就是一种亵渎。

彰华的目光却老早就搜到他的存在，见他心神失落，就知他见到自己抱着白滢，心里不舒服，然又知晓他爱白滢胜过自己，定会事事以白滢的想法为重，却也放心地把白滢交给他，彰华拥着白滢，策马朝高文晏驰去，“少相来了。”

高文晏也朝彰华颔首微笑，“微臣来接自个儿的妹妹。”

彰华与他对视一眼，目光又同时落在跟前的女子身上，彼此心知肚明，都无法在对方面前掩盖住情意，各自朝彼此从容一笑。

白滢先是唤了声“哥哥”，之后又朝彰华看去，一接触到他的笑容，便觉得天下的一切忽然都消失了，这个世间什么都不存在，只有彰华那沉静而恬淡，悠远而深长的笑容。

高文晏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他仿佛被白滢抛到世界的边缘，隔着无线遥远的空间，看着他们二人犹如古画中的神明，用二人只听得懂的语言沟通。这个世界随着他们二人千回百转，亮眼而消逝，毁灭而重生，他却始终走不进，却不想逃离地看着他们。

感受到高文晏的僵滞，彰华尬咳一声，“你随你哥哥回去吧，等我这两日安顿好后，即刻去找你，嗯？”

白滢盈盈一笑，“好，我等你。”顿了顿，又道：“你一路劳累，回府后记得多歇息，还有，不准你和其他女人亲近。”最后这句，她刻意压低语气，脸上却红潮涌起，十分可爱。

彰华见她脸蛋像个熟透的柿子，不禁一笑，“遵命，高小姐。”

下一刻率先下马，将白滢抱下，旋尔再次翻身，策马扬鞭，率领韩玥众人朝宫门涌去，白滢驻足观看，直至彰华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

“看够了么？你只记得你的燕王，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哥哥？”白滢回头，高文晏清静的身影映入眼帘，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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