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华走到她几步之遥外，停了下来，眼神幽幽，却饱含深情。方才听到小婢的禀报，他就急切地赶过来。午后的阳光洒在院中，为冬日的庭院增添了几抹光亮，就像他看到白滢时的样子，恢复了生机。他想极了她，却无端心生怯意，他怕她又说出伤人的话。

屏退众人后，彰华正打算开口，谁料白滢侧身，来到梅花树下。

她侧对着他，“民女只想赶赴乌孙，救出友人与宁王，请皇上通融。”

青年并无理会她在说什么，而是怔怔地看着她，梅花在枝头绽放，坠落在女子头顶，冷艳明媚犹如一簇白云。一时分不清花和人，哪个更引人注目。

她身穿一件白色外衣，水红色的叠裙有着莲花纹样的刺绣，她跟以前一般，仍旧喜莲，只是眼神不似昔日的灵动明亮。

彰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那人脸色愠怒时，他这才开口，“我不是不愿放你走。而是乌孙的情况，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乌孙国君哈迷蚩育有两子，一是太子哈达，一是皇子哈玛，哈达仁厚，哈玛阴毒，两人如今正在内斗，完颜弼干涉乌孙内政，人在乌孙，眼下，若我们贸然出手，情况极为不利，说不定还会引发南翎同乌孙，依奈等番邦小国的战争，我们只有先打听清楚，再作营救之举。”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她不得不信服，反倒说明她方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寒英，不知会不会受到阿弼的折磨？

这两日，与彰华的纠葛让她筋疲力尽，瞬间，感到头晕目眩，用手揉了揉右脑，这一动作，令彰华心慌，他瞳孔一缩，快步跑到白滢跟前，将她扶住，“如何？我扶你进屋歇息。”

突然靠得这么近，白滢不耐烦地退后一步。

“皇上？”

“滢滢……”

不知道是不是这日光太过刺眼，她竟然看到彰华眼中的沉痛。

“公务要紧，皇上可以走了。”

彰华刚到嘴边的话就咽下去，他想问问她，两人当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可还是不敢开口，她定是不会理睬自己，不用问。

“我公事刚刚处理完，如今不忙。”

彰华说完，白滢仍旧不为所动。

面对彰华的时候，就是在面对几年前那苍凉无望，濒临生死的日子，她不想再回到过去了。有时她会回味他的好，毕竟两人曾经甜蜜过。

可如今，立场就像一把刀，在她心中划下伤口，每次想到他，都是痛在心里。

良久，她直视彰华的目光，平静地说，“民女如今很好，就算没有皇上的陪伴也没什么。我学会了坚强，也在代夷认识了别人，他们都对民女很好。民女听闻这几年南翎国力鼎盛，国人富足，就连在代夷也经常听人说起皇上，他们都在夸赞皇上是圣君。所以，皇上您瞧，民女同您分开，彼此不都是好好的。”

彰华笑意不减，可目光却黯然冷淡，犹如秋日残败的绿叶。离开了他，她同样也能过得很好，她不需要他。

可他一点也不好，这几年来，梦里都是她盈盈的笑意，娇嗔的模样，醒来后，他只会抱着被褥哭泣，他离不开她。

“滢滢，留在我身边可好，我真的……”

“皇上！”白滢打断他的话，目光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请你记得答应过民女的事，等宁王获救，您就会放民女离开。”

彰华呆呆地看着她，周围都是温暖的阳光，可他却觉得置身冰窟。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卡住一般，“你真的不愿再给我机会？”

白滢瞥开头不再看他，低声道：“那你可曾给过北齐机会？可曾给过我同爹爹相认的机会？高滢已经死了，我是白滢，是那个与你有国恨的白滢。”

她坚决地说出这些话，哪怕白桓与白佶不是他所伤所杀，可他仍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彰华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便这般恨我？哪怕昔日的北齐国人早已怨声载道。”

“这不过是侵略者的借口，是包庇野心的说辞。”

顿了顿，白滢仰头看着明净的天空，“罢了，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反正过些日子你我就不会再见了，为了这些陈年往事争论，不值得。沅儿在你身边，我也很放心。”

他缓缓开口，“你不想看见我？”

他呢喃开口。

白滢憋着不说话。

石濑站在院门外，虽然没有听清二人的对话，但皇上神色悲戚，摆明了是这个女人在欺负他，有时他也想不明白，皇上入侵北齐不过是顺应民意，是白佶先荒废朝政，玩物丧志，才会叫老百姓水深火热。况且，自古以来，国与国之间的争霸，谁人不是如此。亏得皇上屡次为了她，不顾生死，顶撞先皇与太后。

她白滢，真是不知好歹。

石濑终于看不下去了，跑进来小声在彰华身旁叫着，“皇上，要不我们先走吧？”

彰华身材修长，离开时被垂落的梅花枝刮到，花瓣犹如雨珠簌簌落下，飘落在她秀发上，抖下一身的哀伤。

晚上，石莱又恭敬地送来膳食，白滢本不想理他，却见他又是嬉笑道：“姑娘，您那位友人与宁王有消息了。皇上打听到，完颜弼跟乌孙皇子哈玛勾结，明日打算让吴大人动身前往乌孙。您看您……”

白滢听到寒英的消息，顾不上许多，紧握住石莱的手，“你去回皇上的话，就说我明日一定要同吴大人前去。”

“这？”石莱脸色为难，看了桌案的膳食，嘿嘿笑道：“只要姑娘愿意用膳，小人定去回禀。”

白滢点头，坐在桌案吃了起来。

隔日清晨，石莱到现在还没来通知她，白滢再也等不了，跑到正厅问彰华，谁料彰华干脆回道：“我答应你。”

又侧身对石濑，吴高道：“就依方才商议行事。”

吴高领命，与石濑慌忙而退。

彰华再次看向白滢，目光柔和，“让阿莱带你去准备些衣物，虽然，我喜欢看你穿裙子，但此番去乌孙，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穿乌孙服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