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已经是一片极致的无光景象，并非漆黑，只是无光。

这片区域的光在流失，在转化，在寂灭。

镇元子回首时，只有孙悟空的两只眸子依旧，金色火焰奔腾，七彩瑞气不灭。

盘子当中的人参果，正是那寂灭诸光的源头。

他不明白，孙悟空如此执着于一颗人参果作甚。

劫雷瞬息倾泄，好似一道道雷龙冲破云霄，朝着前殿砸落。

贯穿屋顶，直奔那颗人参果。

轰！

只是一瞬，那果子便被吞噬的干干净净，点滴也无。

孙悟空不为所动，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

黑暗聚拢，道道萤光流转，一颗果子便滴溜溜的在盘子中显现出来。

天地间劫云在这一刻又深了几分，镇元子眉头微骤，他切实的感受到了属于天地的怒意。

似是遭到了挑衅。

鲜有人敢在三界之内违背天地意志，而这猴子，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是在孙悟空直面如来时，越过天地大道，与道相邻，差点就让这三界内的一位佛祖消了道果。

人参果树先天地而生，这人参果却是属于这方天地产物。

镇元子脑子划过一道电光，瞳孔骤然收缩。

能让这天地厌恶的，只能是有打破规则的产物要出现，这猴子不会是要……

心神流转间，那劫雷再一次贯彻天地，轰隆一声，数道雷光汇聚，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劫雷了。

而是形成一道直径约莫数丈光柱，分了天地，逆了阴阳。

寂灭万道，冲击之下，他那前殿，已经是消失的彻底，就连供奉天地的牌子，也在这一怒之下烟消云散。

那盘子当中的人参果，是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先前的萤光不再流转。

如墨染的苍穹难消怒，几许雷光，无尽劫云，掩了日月光辉，断了星河海。

一点萤光化黑芒，纳阴阳五行见了清虚，寂灭诸因，亏了太虚，终成混元果。

孙悟空眼中神芒聚灭，那笼罩数十里的黑暗顿消，瞬间没入那明灭不定的人参果中。

先前白白嫩嫩，鲜嫩欲滴的人参果，此刻却是黑不溜秋，映不出半点光亮。

天上的劫云被悟空一指点散。

“我借你一果之数，还你一个与道长存之果树，你不亏！”

悟空说话间，收了神光，伸手向后一探，却是破开了无尽空间，直达三界之外，那混沌太虚之地。

随手一抓，不由得闷哼一声。

“借你点东西，又不是不还你，待会俺老孙还你点更好的！”

孙悟空压下翻滚的气血，低声喃道。

他这身子骨还是弱了些，不经用。

本想彻底斩断这人参果与那人参果树的因果联系，可本就是因它而生，哪里是那么容易斩尽的。

就是这无尽神雷，也难断其因果。

“镇元道友，我想借你一果之数，寻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不知可否？”

悟空起身抬眸，认真问道。

一旦功成，他拿走的便不仅仅是这一个人参果。

而是自此之后，那人参果树，上面永远只能长出二十九个人参果。

故他借的是一果之数。

“哈哈哈，这非道友一人之机缘，就是我，也很想看看依托人参果开辟的新道，是个什么光景。

道友尽管施展便是！”

镇元子抚须大笑说道，孙悟空肯给他三分薄面，他便厚着脸皮承这个人情了。

大道之争，莫说借用，古来不择手段，造下无端杀孽的也不在少数。

孙悟空能在这个时候如此讲理，是他没想到的。

闻言悟空也不再犹豫，在那无尽混沌中摄取一道气息，打入那黑不溜秋的人参果中。

身后空间闭合，天地轻颤，似在欢鸣。

从自己家拿东西给别人，多半是不高兴的，从别人家拿东西接济自己，多半是高兴的。

这一方天地，与孩童无异。

只是瞬息，有那霞光现，彩云飘。

瑞气轻风逢面有欢声，云霓道道相间彩临空。

那已经不算人参果的人参果，几个呼吸间，便缩的与拇指肚一般大小。

悟空将其摄入手中，神观各处，与那人参果树园子相对处，锁定一地。

手中黑子轻轻抛出，那小黑果似鸿毛飘去，落地又似凿山之坚石，压的地面直颤。

见地生根，一股清风起，几许涟漪泛滥。

须臾间，有那树苗生，有那彩光现，层层拔高，呼呼便长。

不过一会功夫，便与那人参果树一般高大。

又是几个呼吸，那树上结出与人参果一般的果子二十个。

只是一个个黑不溜秋，闭着眼眸，生来一副苦相，似是含泪，是哀怨，是离愁。

“孙道友，此果树有何用处？”

镇元子迈步而来，不解问道，他瞧了个仔细，却无法看破。

好像这东西只是与他的人参果树截然相反。

只是怎么个用处，是一点也不知。

“此树依托人参果而生，应天地大道，混沌太虚，其果盖有二十之数，只是果子的用处……”

悟空沉吟一番，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有缘人得之，便可寂灭诸因，净断诸果，消于天地间五万两千九百九十九载，而得新生。

继而一朝悟道，一念得道，不生因果，不见生死，承大造化，明大自在！”

镇元子闻言有些错愕，他那人参果是增长寿元的异果，人人皆想得之。

而眼前这树，怕不是死亡诅咒。

虽然听着诱人，可又有谁没事会愿意以自己的身死，去成全一个新生的生灵得道。

先让自己死五万多载？

怕是难。

“此树有灵，待果子尽去之时，便是它见道之日。”

悟空继续说道，这树是他突发奇想，以人参果反推得到的。

树与果皆有灵性，无缘之人可望不可及，看得见，却摸不着。

有缘之人不必寻，无须见，待时机到了，自有果子脱落，以成命数。

镇元子试着上前触碰，手伸过去时，只觉得一片虚无。

那果子就是想摘也摘不下来。

只是一瞬，那果子又尽数簌簌落下，化作一地孩童。

让镇元子大为诧异，那一双双蕴含无尽哀愁的大眼睛，让他不由得心生怜惜。

“孙道友，这是？”

镇元子有些疑惑道，这猴子研究出来的东西，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我观道友，与其怕是有师徒之缘。”

悟空笑吟吟道。

“师徒之缘！师徒之缘！”

那些个小家伙一时间蹦蹦跳跳，齐声念叨起来。

让镇元子一时间难以决断，抚须沉吟起来。

这果树是孙悟空观他人参果而生，又借了他一果之数，确实是难断的缘分。

只是……

“道友，他们被有缘者得到，是否也逃不过被吃的命运？”

镇元子沉声问道，这可是不小的因果，能不能接，还有待琢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