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春生进入幽灵斥候的驾驶舱，启动了机甲。

阿佳妮跟着他一起进入了驾驶舱。她无法和蓝花楹直接对话，只能通过随春生转述，效率是低了点，不过她也不缺时间。

“呀，怎么驾驶舱里还有别人？”苏醒的蓝花楹被阿佳妮吓了一跳。

“这是EU的首席技术官，阿佳妮。我们有点问题想问你。”

“哦……我都死了三十多年了，知道的情报也不具时效性了，你们确定要问我？”

“不是问那些东西。我们的问题……都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蓝花楹像是很意外，“那我也不一定清楚哦，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机甲里呢。”

“交涉好了吗？”阿佳妮发问。

“你问吧，不过她不一定知道。”随春生如实转述。

“那就行。蓝花楹……前辈？你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存在于机甲的哪个部分吗？”

“这个……不知道啊，感觉我哪里都能控制呢。”蓝花楹苦恼。

“她说她哪里都能控制，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哪里。”随春生转述道。

“那就简单了——只有接收精神链接的装置能控制机甲，把所有精神链接装置拆下来，把她移到万物里去。”阿佳妮马上得出结论。

“为什么我要搬家？！”

“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移到万物里去？”随春生也疑惑这个问题。

“你的精神力不是被降低了吗，”阿佳妮双手抱胸，“之前帮你二次觉醒，结果还是有后遗症，导致你碰到事故之后失忆了。后来你的精神力被人为降低，尽管能听到虫族和蓝花楹说话，能把A级的机师吊着打，但和真正的超S级比起来，你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了。精神力就是机甲的引擎，能把机甲利用到什么程度，全看精神力的高低。万物是按照精神力的最高标准设计的，现在的你启动不了万物。”

“那不能恢复我的精神力吗？”随春生又问。

“理论上来说可行……但后果就不那么可控了，”阿佳妮的神色变得凝重，“你的精神力被我提高，又被帝国降低，已经经历过两次改造，如果要恢复……那就是第三次改造。到时候引发的后遗症就不是失忆这么轻松简单的了。所以我才要把这个蓝花楹的湿件刻录移到万物上去。这个‘蓝花楹’刻录了超S级的精神力，就像给万物装上了一个外置引擎，不用完全靠你的精神力来驱动。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连你也找不到让我安全恢复精神力的办法吗？”随春生有些难以置信——阿佳妮的口中居然会吐出“稳妥”两个字？！

“我们的计划赶时间嘛，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痊愈或者再培养一个超S级精神力的机师，这些都太费时间了——再说了，我第一次改造你精神力的时候绯穹她就不同意，多亏我先斩后奏，不然还不知道拿虫族怎么办呢。”

“……是你先斩后奏？绯穹并不知情？”

“对啊。”

随春生的心情有些复杂。

所以……是绯穹替阿佳妮背了黑锅，没有解释，让他误会了这么久。

不过有一点随春生肯定没有误会——自己的这点小情绪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绯穹作为一个威胁放在眼里，甚至她还反过来利用了这点小情绪，故意让随春生误会她，从而让随春生以改变和说服为目的，加入了EU。

随春生沉默了片刻，不想再去思考绯穹的心思。他已经认识到了帝国的无药可救，他决定为EU追寻的变革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他也已经习惯了超S级精神力这种无可辩驳的暴力带来的权力，不再一味对阿佳妮的先斩后奏充满怨念，这就够了。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只要往自己的目标前进就好。别人如何看待他，他并不在乎。

“额……你怎么样了？看你表情好像不是很开心啊……”蓝花楹沉默地旁听了许久，知道了随春生不曾提及的往事，一时间生出些许同情。

“没事。所以前辈，你愿意搬到万物里去吗？”

“哎呀……搬吧搬吧。你和EU这么苦大仇深的都和解了，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们真的是为了更多人好呢？”蓝花楹无奈道，“我做不到的事有别人做到了……该高兴才是。”

“那就好，”随春生取下了精神链接的头盔，转头对阿佳妮道，“她同意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强行拆卸会不会发生事故呢。”阿佳妮高兴地搓搓手，把随春生赶出去，开始指挥机械臂动手拆卸驾驶舱。精神链接的装置大多分布在驾驶舱附近，把驾驶舱拆出来才好操作。

随春生看着阿佳妮把精神链接的装置拆卸下来，又有条不紊地把万物原有的装置拆下来——型号刚刚好，看来斥候的设计师思路和阿佳妮相同，不用让她的宝贝万物回炉重造了，阿佳妮很高兴，安装好后就让随春生赶紧上万物试驾。

试驾的强度就和刚才和开机只为了找蓝花楹聊天不同了。随春生换上了专门的抗荷服，进入了万物的驾驶舱，戴上了精神链接的头盔。

“唔……这个头盔其实我也戴过，真是老物件了。”蓝花楹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说明它耐用。”随春生逐渐提高精神力适配度。因为能源部分变成了人造太阳，掌控这个部分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看那个阿佳妮小姐准备的配件都挺新的，不然你还是用她准备的吧。”

“可那样你就不在了。”

“……我会一直在的，”蓝花楹突然笑了笑，“这台机甲……‘万物’，它的能源系统是不一样的。我能清楚地认知到……我可以融入那里。”

随春生从蓝花楹诡异的话语中升起了一丝警惕性。

“我知道。其实我不是蓝花楹，我只是‘蓝花楹’这个生物存在过留下的痕迹，我拥有她的说话方式，她的思考能力，甚至是她的精神力，我拥有成为人的一切因素，可我并不是真正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蓝花楹’。”

“前辈，这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对你们来说不重要，因为你们只需要蓝花楹的超S级精神力作为启动人造太阳的引擎；对蓝花楹来说不重要，因为她已经是一个不再拥有思考能力的死人；但对我，对我这个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算是生物的东西来说，很重要，”蓝花楹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认真，“因为对真正的‘蓝花楹’来说，她会纠结‘存在的正当性’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

“……”随春生无法反驳。

“我的名字，我的力量，我的思考，我的理想，我的一切，都继承自无归的灵魂，而不属于‘我自己’……”蓝花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无论我是‘我’，还是‘蓝花楹’，在世俗的定义下，都只是一件兵器……我们被人挥舞着，被人操控着，去达成各种各样的目的。”

“她受够了，我也受够了，但这是我们的命运，无法逃离。”

“你觉得……你们EU所做的事，真的能达成一个正确的结局吗？”

“所谓‘正确的结局’，是不存在的，”随春生没有附和蓝花楹的话，“但我拥有和你、和你们一样的诉求，走在这条道路上，我问心无愧。”

“不会迷茫吗？”

“不会。”

“不会后悔吗？”

“不会。”

“不会为死去的生命愧疚吗？”

“只有达到我想要的结局，我才有时间和资格来愧疚。”

“是啊……结局。像我这样半路退场的，又怎么能质疑你们还有未来的人做出的决定呢？”蓝花楹轻笑一声，“我把这些继承自别人的东西交给你，你要帮我们实现理想，知道了吗？”

“你们的决心，我收到了。只是……怎么交给我？”

“阿佳妮小姐说，你需要一个外置引擎。引擎只是纯粹的机械，怎么能像我一样，还要接受命令、思考命令过后才能运转呢？”

“我们可以磨合！”

“没那个必要，”蓝花楹的声音逐渐变小，“我会融入人造太阳，成为一个拥有超S级精神力的出力等级的，真正的‘引擎’。”

“前辈？！”随春生终于明白自己感觉到的不安和违和来自哪里。

这个‘蓝花楹’，在意识到连死亡的事实都不属于自己之后，已经心存死志。

“这是‘蓝花楹’办不到，只有‘我’能办到的，”声音逐渐变得虚无缥缈，相对的，万物周身的绿色描边逐渐变得光芒大盛，“成为引擎的决定，以及这一次的死亡，是真正属于‘我’的。”

“随春生，记住我的死，记住这个引擎是怎么来的。”

“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