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端蔓延，眼前好似覆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只能模糊地看得近处桌案边的棱角。

“褚溟……褚溟……唔……你出来……”

殿内再无一人，只是偶有丝丝骇人的哭叫声。

尔后，毋庸置疑的——伴着这样可怖的哀嚎，空气中渐渐漫起一抹潮湿阴冷的气息。

他惊骇也似地睁眸，警惕着眼前黑暗中恍惚勾勒成型的人影。

有轻笑回荡其间，勾起一抹抹刺耳的尖锐叫声，倒像是地狱里掌刑的厉鬼，尖笑着，有意惩处他上世的不端。

凌秋水几乎瞬间寻回了思绪，他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要施了魔气，将那骇人的即将勾勒成型的“厉鬼”击退。

他捏了两指置于悬空，可惜反复几次，皆为无效，于那“厉鬼”未曾有过半分效用。

魔气似乎良久都难唤出，乃至是自己眉心深处的魔灵也再难听从自己的召唤。

那模糊的“厉鬼”荡在周身，伴起一声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啼声，愈发的清晰，可怖。

他咬牙，一时想到昨日的百般屈辱，心间难免郁愤，竟忘记了自己的魔气被褚溟敛尽了。

若非褚溟有意欺辱他，在他昨夜难堪之时，强逼着他饮下软灵丹，化去他的身上的御魔之力，自此他手间魔气再使不出，只能堪堪地承受他所有的疯狂。

凌秋水蹙眉咽了一口气，即便心有不甘，可在这恐惧的侵扰下，也难免心中退缩。

无力反抗，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无形的猩红低声勾着阴冷的笑意，步步紧逼。

锤音砸定，厉鬼化作团团黑雾，携着阴冷潮湿的水汽掠过他脸庞，又勾指抚在他颈后，有意轻缓地摩挲。

模糊，陌生。

或许，这并非以往褚溟于现世存在的团雾……这次，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果真要寻旁人来……欺辱他……

“褚溟……”他吞咽了口水，又一次唤了他的名字，心中的恐惧在无限放大。

可身后摩挲他颈间的人未曾回话，甚至不曾给予一丝一毫的回应，哪怕是笑而已。

恐惧当头，他下意识喘了喘息，呼吸明显加重。

摩挲的力道愈发重了，偶有潮湿阴冷的气息抚在他耳根，引得他不住轻颤。

颈后虽是团雾，但好似有无形的指凝在其间，与褚溟不同，此人，似乎下一秒，就会不由分说地掐断他的脖颈，不给他任何回寰的余地。

“褚溟……唔……别这样……褚溟……我害怕……”

心跳加快，欲要破开胸膛逃窜出来，恐惧彻底击溃神经，他终于颤着嗓音低泣着，声声央求。

即便那人不是褚溟。

“溟儿……别，别这样，我害怕……我知道错了……”

他低泣着，颤着身子。

他怕黑，他怕伸手不见五指，他怕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他怕……

怕昨日那般。

“哇——哇——”可惜无人回声，只有嘲哳可怖的血鸦与他相应。

那血鸦，自然，算不上是人。

不知何时，原本绕颈摩挲的指尖忽而撤离，缓缓地最终散于无形。

好像又一次置身于无声、寂静的黑暗中了。

不，也不全是无声的，因为还有乌鸦的阵阵嘶哑叫声。

凌秋水轻颤了颤，喉结囫囵地滚咽，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头埋在腿间，身子在止不住地轻颤。

黑夜里什么都不得见，只有听觉在此刻无限放大。

耳畔乌鸦的凄惨叫声愈发瘆人，不知是否因心中的恐惧作祟，他总觉得，有什么本不存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但，不只是一双，他能清楚地感知，不止一个人。

心跳的越来越快，几乎寻不回自己正常的呼吸声。

他本是阖着眸的，眼前蓦地浮现一抹血色，本无意感知，可那抹红光为这极致的黑暗带来仅有的光亮。

——甚至是……刺眼且偶尔伴随着疯狂的低泣声。

这让他不得不颤着眼帘，睁开眸。

毋庸置疑的，目光与那绽着血光的红相视。

本是一抹夺目的亮光，可那红光之下，或许隐约……勾勒着什么模糊边际的身影。

不知是何许庞然大物，却与昨晚的场景相像。

凌秋水心跳不合时宜地停息，他喘了口气，紧盯着眼前如若滴血般的红光，手下握紧，试图安慰自己——

或许……

或许，这只是褚溟吓唬他的手段，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是，只是吓唬而已，不会……不会再像昨日那般……重蹈覆辙。

他凝息，压制自己的呼声，挣扎着，目光逃脱那抹红光堪称可怖的追逐。

可似乎，一切，皆不尽人意。

眼前渐变的光影，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丝……尚存的幻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着黑夜里可怖骇人乃至让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声。那抹透亮的血红便在眼前，像弯曲盘旋的枝桠，逐渐蔓延，恣肆生长。

——惊骇，毛骨悚然，心跳止息。

那是暴风雨将至的前兆。

往世，他记忆深处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便是……团雾造成的所有欺身的恐惧。

他怕极，怕极了无回应，怕极一望无边，怕极那无形的人影。

可所有似乎历历在目，昨夜，乃至是前世种种。

尽管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了，那人形口中端着笑，缓步向他跟前趋近。

凌秋水瞳眸骤缩，猛然间跌坐在地上，单手持在地，身子失控，不自觉地向后移了移。

身后退无可退，冰冷的床榻挡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高大的人形恍惚无边，却足够可怖。

他干咽了口水，警惕地看着眼前血红缓慢勾勒出的无边人影。

……足足，十几个人。

昨夜，仿若，又回至了昨夜……

褚溟恨他死不出声，便有意惩处他，留下未知的恐怖与疯狂隐在暗处……

那未知的疯狂，随时都可能……

最后，让他绝望，让他崩溃，让他堪堪垂泪，哭着央求……

“溟儿……为何还要这样……溟儿……昨夜便这般……为何……”

他心里防线彻底崩塌，颤着声唤他的名字。

可那些层层团雾化作的十几个人形，只狞笑着，狞笑着，趋近。

“他们”在他跟前蹲下。

尔后，狞笑着，狞笑着，携着黑雾的手，猛然抓上他的脚踝。

历历在目。

昨夜，昏暗的月色下，那铜镜映射出的模糊身影，成为击溃他心里防线的最后一束刺目的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