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歆琼望着眼前冒着一串串小气泡的铜锅，纠结着吃和不吃，这顿宵夜到底允许自己吃多少，特别是盘子里那么大块的肉，吃完绝对会长肉，可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今安一字一句的分析。

“你演戏的灵气很足，可你似乎困于戏曲的一招一式，所以演起来一板一眼，动作、神态甚至反应都没有问题，只是你的控制过了，真情实感就少了，影视表演不像是戏曲般，它需要更多的临场反应，这不只是练出来的。”

宋歆琼渐渐收回视线，看向时今安棱角分明的俊脸，眼神逐渐变得认真，时今安现在的每句话明显很真诚，而且，对她也很有用。

他说的，是她没考虑到的，只顾着硬撑一口气往前冲，倒是想少了。

“时今安，你看过戏吗？我是指戏曲，京剧、豫剧、黄梅戏这种。”

夜深人静， 空旷的包厢里，宋歆琼突然有股冲动，想和时今安探讨一下自己的困惑，就凭时今安方才的分析，她有感觉，他能给她一些建议。

“当然，我演过一部民国戏，角色反串花旦。”

“那你觉得戏曲和表演一样吗？我们这学期明明有戏曲表演基础课程，可学的内容和我在戏班学的很不一样。”

明明只上了几节课，宋歆琼却耿耿于怀，甚至心里很难受，相比于练比讲更多的戏班经历，《戏曲表演基础》课程更多是老师授课，讲流派，讲发展，对于“四功五法”的讲解侧重点和她当年学的也不完全相同。

难道这就是表演和曲艺的差别？

“戏班学戏更多在练吧？唱、念、做、打都要付出大量时间精力。”

“对，不光四功，五法也是，手眼身法步都要一点点扣，一个姿势我们可能需要纠正一星期，和现在上课感觉很不一样。”

这一个月的表演课，许老师说的最多的是释放自己、打开天性，宋歆琼是越上越迷糊，她理解老师的意思，可她学戏时的表演习惯把自己融入角色去扮演角色，而非将自己作为角色本身，她越想演出角色，演得越用力，反而适得其反。

“所以，你觉得黄梅戏和影视表演是完全不一样的？”

时今安修长的手指拿起公筷，将食材纷纷下入铜锅，静静地听着宋歆琼吐槽，一针见血指出了宋歆琼现在内心的犹疑。

“......可以这么说，区别太大了，我就是......演得很不像我自己，夸张点说，有种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感觉。”

宋歆琼终于忍不住夹了一大块羊肉，沸腾的汤锅翻腾着一块块香嫩的羊肉和牛肉，都是红肉，大过节的，她浅浅尝两口不算放纵吧？

“宋歆琼，你分得清戏里戏外吗？”

“当然呀。”

学戏时，一上妆，唱腔一起，便是角儿，如今表演虽然没有那么明确，可现实和演绎，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你觉得自己的表演属于哪一派？程式派？”

“算是吧，可能也有表现派的影子。”

体验派、表现派和程式派是现在主流的三大表演体系，也是每个学生艺考前必备的知识。

体验派强调入戏，演员需成为角色；表现派以表现为特征，演员高于角色进而驾驭角色，随时进入角色，也可随时跳出角色；而程式派则是戏曲体验和表现的结合，用程式化的表现体现角色。

黄梅戏的戏曲背景出身让宋歆琼学影视表演时自然而然地套入了程式派，可时今安忽然一问，宋歆琼回想自己最近的表演，似乎更偏向表现派。

“这便是问题。”

时今安轻描淡写的话语让宋歆琼顿感醍醐灌顶，“宋歆琼，你太贪心了。”

初学表演便游离在两个流派，连路的方向都是迷糊的，自然无法精益求精，流派间割裂的演绎方式，她如何驾驭得住？

宋歆琼停下筷子，沉默地对上时今安风轻云淡的神情，他指出她的问题就好像方才问她吃什么般，太轻松了，也太厉害了。

宋歆琼这一刻，心服口服。

时今安不愧是老演员，看待问题的角度已经能和老师一样，他应该没看过她几次表演吧？竟然能这般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

“谢谢，是我的问题。”

宋歆琼的回答很坦然，她甚至展颜一笑，最怕的从来不是发现问题，而是没有问题，找不到理由。

“时今安，今天你生日诶，我怎么觉得我收获更多诶！”

宋歆琼说着终于记起来这件事，快速拿起背后的书包，翻找起来，“对了，生日快乐！时今安，挺神奇的，和你一起吃这顿饭，你生日，这么晚没蛋糕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给你根棒棒糖吧，祝你生活越来越甜！”

“好。”

时今安礼貌地接过宋歆琼递来的草莓棒棒糖，放在手上摆弄了两眼，小小一根，和餐桌上摆盘精致的佳肴在一个画面里实在相形见绌。

宋歆琼撑住脸上的笑容，她又不知道时今安生日，都是晚上巧合撞上了，要不是感觉光说句生日快乐太轻飘飘，她才舍不得这根草莓棒棒糖呐，她买了一盒，因为最喜欢草莓味才把它留到最后，没想到竟然还送人了。

这顿火锅除了时间太晚，宋歆琼吃得很满意，她和时今安之间没了初时相顾无言的尴尬，时今安清冷的外表下，没想到还挺健谈，聊着表演，聊着戏曲，他们的想法竟有许多相似处，即便是辩论几句，也别有一番滋味。

还有这家店，看起来就不是她负担得起的，估计她是不会来消费第二次了，可店里的食物真的很好吃！除了铜锅涮肉，还上了经典的挂炉烤鸭、豌豆黄、鹿茸三珍和宋歆琼叫不出名字的若干菜，每份的分量都不多，精致可口，宋歆琼猜测这应该是方才那位“周叔”专门为他们两个准备的。

她这一顿的饭量得节食一周了，但她节得心甘情愿！

离开胡同，宋歆琼本想一个人回寝室，时今安坚持时间太晚，要送她回去。

二人走在路上，宋歆琼忍不住频频张望旁边的时今安，直到对上时今安询问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