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灯光清冷，江筱和魏明远并肩走着，脚步在走廊中回响。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张教授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见两人来了，勉强打起精神。

“护工阿姨呢？”

江筱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按了下控制器，把床头调起来。

“她家里有事，我让她先回去了，晚点再过来。”

张教授看着江筱，摸了摸她身上的大衣。

“穿这么少，冷不冷？天冷就别过来，小心感冒了。”

“不冷。”江筱摇头，打开保温桶，“这是魏明远特意给你准备的茴香蛋饺，你尝尝。”

她把饺子和小菜摆在餐桌板上，又拿起保温杯，转身去给她冲奶粉。

拿起热水瓶，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江筱提着热水瓶就要出去，见魏明远跟上来，忙摆摆手。

“我一个人就行，你留在这里，陪教授说说话吧。”

魏明远点点头，这才回到病房，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饺子和炒菜的香气弥漫在病房里。

张教授闷咳了两声，放下筷子，看着魏明远。

“小魏啊，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聊聊的，但有些话当着筱筱的面，又不太好说。”

“没事儿，您尽管说，不用有顾虑。”魏明远说。

虽然明知道张教授跟江筱非亲非故。

但不知道怎么的，魏明远突然想起江秉文。

当年江秉文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像是一根藤鞭，反复抽打着他的自尊。

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那根鞭子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以至于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却还是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江筱抛弃他的事实。

张教授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轻轻笑了下，声音有些沙哑。

“筱筱告诉我，你是因为项目才帮的我，那孩子心思单纯，可我毕竟也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有几分眼力的，你做的这一切，其实是因为她，对吧？”

魏明远没有否认：“张教授，您的健康对项目也很重要。”

“我老了，项目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张教授摆摆手，笑着说，“有我没我，都没什么影响。”

张教授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飘向了远方，片刻的沉默后，她才又缓缓开口。

“虽然我跟筱筱认识也不过三年，但我其实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女儿。”

她笑了笑，神色有些凄凉。

“不瞒你说，我有个女儿，算起来应该比筱筱大三岁，她17岁那年，割腕自杀了。”

“她或许曾经向我们求助过，但那时候我和她爸爸都忙着工作，谁都没放在心上。”

张教授的声音哽咽，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魏明远，眼眶微微泛红。

“三年前，我是在学校里遇到筱筱的，那时她精神状态很差，我一眼就看到她手腕上刀疤，跟我女儿的很像。”

“所以，我有时候在想，老天爷让她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想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

张教授转头望着窗外。

“她表面上不争不抢，实际倔得很。这段时间，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放不下，不然当初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跑来京城找你。”

魏明远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人紧紧攥住：“她来京城是为了找我？”

“她没跟你说吗？”张教授叹了口气，眼底有些担忧，“这个孩子就是心事太重，什么都憋在心里。”

“三年前，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就站在路边，看到像老师的人，就上前打听，认不认识魏明远，还说你是在京华大学念的研究生。”

想起那段往事，张教授还是有些心疼，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橘子，慢慢剥了起来。

“我记得很清楚，直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准备回家时，才发现她还在那里，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发呆，我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她只是摇头，说要找魏明远。我担心她一个小姑娘晚上不安全，就把她带回了家。”

“后来，我又查过历届所有的学生信息，但始终找不到你。”

张教授把剥好的橘子递给魏明远：“她说你被录取了，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来？”

“我……我调档出了些问题，被退档了。”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橘子，魏明远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江筱不知道调剂的事。

她孤身一人来京城找自己。

这三年里，她找过多少地方，又失望过多少次？

张教授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魏明远，表情复杂。

“我劝过她很多次，别找了，可她什么都不说，就只是一直哭......那段时间她情况很差，一直躺在床上，也不肯吃药，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盯着窗户发呆。”

“有一次，我听到她在房间里说话，像是在跟谁吵架，那时候我以为是她家里人来电话了，也没放在心上。”

张教授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

“直到后来，路过她房门口时，听到她喊你的名字，我下意识看了眼，才发现她在对着空气说话。”

张教授声音有一丝颤抖。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魏明远抽出纸巾递了上去。

“她一看到我进来，立刻闭上嘴，无论我怎么问，也不肯说。其实她很清醒，知道那是幻觉，却一直藏着，也不肯告诉任何人，只在没人的时候，才偷偷和幻觉里的人聊天。”

魏明远想起，在京城再次遇到江筱时，她每次看自己的眼神。

原来，那时候她以为是幻觉。

所以她总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或许在此之前，她已经这样见过自己无数次，早已分不清楚哪次是真的，哪次是假的。

这些真相，仿佛带着倒钩。

一句句扎进他心里，又迅速拔出，将他扯得破碎不堪，鲜血淋漓。

“我好说歹说，哄着她去了医院，害怕她出事，就每天把人带在身边，盯着她吃药，后来身体才稍微好了点。”

张教授靠在床头，看着魏明远：“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和你待在一起，她状态好了不少，辛苦你了。”

魏明远回过神来，摇头道：“您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的。”

张教授顿了顿，叹了口气，“按理说，我一个外人，不该自诩长辈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

她看着魏明远，沉默了两秒，才说：“但是，小魏，我还是希望你跟她断掉，把她送回老家，以后不要再跟她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