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傲从陆枫家里离开的时候，尚不算太晚，他开着车窗，慢慢地吹着风。夜晚的城市，看不到半点星辰，却被灯光照耀地如同白昼，来来往往的行人，行色匆匆，哪有半点心思来欣赏这光怪陆离的迷人夜景呢！

屠傲正任思绪无聊地飘荡着，手机的铃声将他拉回了现实。是屠睿。

这孩子是怎么了？

“哥，你现在方便说话吗？”屠睿的声音似乎刚刚哭过。

“你怎么了？”

“我想来找你。”屠睿哀求。

“在哪，我来接你。”

“我在学校。”

屠傲调转方向，直奔屠睿的学校。远远地，就看到校门口的那个身影。

屠傲将车靠边，走了过去。屠睿背着书包，低着头，靠墙站着，看到屠傲，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转身向身后的老师说了声什么，就跑了过来。

“跟老师请假了吗？”屠傲接过书包。

“嗯，就这一晚上。”

“饿吗？”

“饿！”

两人上了车，屠傲先带他去了餐厅，临近闭店时间，索性便打包了几份菜品。又去便利店让屠睿挑了饮料和零食，方才回了家。

看着屠睿狼吞虎咽的样子，屠傲也不多问，自己在一边打开电脑加了会班。今天新接的一个交通肇事案，还得捋捋事故经过。

“哥，你不吃点吗？”屠睿啃着一个鸡腿，边吃边问。

屠傲看了他一眼，明明已经是少年的样子了，怎么性格还跟小孩一样，“我晚饭吃过了，你吃吧。慢点，没人跟你抢！”

“哥，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陈姨做了蜂蜜味的烤鸡翅，可香了。”屠睿突然回忆道，“当时就咱俩在家，就全给干光了。好像我吃得太撑，晚上就吐了，然后爸爸和我妈就把你骂了一顿，说你没管好我。”

屠傲当然记得，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每次屠睿有点什么状况，只要他这个哥哥也在场，就是他的错，哪怕他只是路过而已。

屠傲笑笑，“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屠睿放下筷子，垂头丧气地说道：“今天我妈来学校找我，说准备现在就要送我出国，先去读一年预科，然后再考大学。我不同意，明年就可以直接申请大学了，我干嘛浪费一年时间出去读个预科啊，就跟她吵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就骂我呗，说我跟我爸一样，是个没脑子的。然后又说我是被你蛊惑了，变成个倔驴脾气。我气死了，她就想操控我的人生，我又不是玩偶！再说了，我马上就快18岁了，我做什么决定，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屠傲合上电脑，喝了口水，“怎么现在就要送你出去？”

“谁知道！”屠睿又扒拉了好几口，“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更年期啊，怎么这两年一直神神叨叨，每次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她可不是什么更年期，屠傲心里说道，她可精明得很呢，是要在东窗事发之前，尽快把你这个亲儿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啊！

看来，童慧那边也是在加紧动作了，屠睿是她的命根子，她必须要保住屠睿！

“最近爸爸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我好几次周末回去，他都说要和谁谁谁打牌或者吃饭，哎，我现在也不想回去了，到哪都是我一个人，没劲！”

原来家里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屠傲没想到两口子现在已经不容水火到了如此地步。

“吃饱了吗？”

“嗯，饱了。”

“那去洗澡吧，看你这脏兮兮的。”

“哪脏了啊……”

“赶紧！”

青春期的男生，每天精力旺盛得要命，哪怕满头大汗都觉得自己特别干净，屠傲把他赶进卫生间，去书房重新拿了一条被子出来。

深夜，兄弟两人躺在床上。

“哥，咱俩有多久没有睡一个床上啦？”屠睿毫无睡意。

“我什么时候和你睡过一张床？”

“有的！”屠睿直起身来，“有一次，我幼儿园的时候，爸妈一直没回来，我在家哭得不行，你就把我抱到你床上，陪着我睡的。”

屠傲对这事完全没有印象。他的记忆中，小时候能离这个“粘人精”有多远，他就跑多远。不是这个弟弟讨厌，是他不想招惹屠振刚和童慧。

而这个弟弟，从挂着两个鼻涕泡开始，就爱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哪怕自己横眉冷对，他照样咿咿呀呀地要粘着哥哥。

“你说你小时候怎么那么烦人，整天跟着我干嘛？”屠傲忍不住吐槽。

屠睿“嘿嘿”一笑，转瞬又有点失落地说道：“不知道，就是和你亲吧。虽然爸妈都挺疼爱我，但他俩都太忙了，我连人影都经常见不到。你虽然不爱搭理我，但我能看到你，就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然后，又继续道：“后来我慢慢长大一些，也才意识到，爸妈对我和对你是不一样的，我努力争辩过，但没人听我的。我想着，那我就拼命对你好，这样你是不是会开心一些，可没多久，你就离家上大学了。后来家里就更加冷清了。”

屠傲就默默地听着屠睿的絮叨，原来这个弟弟的心里，也有着那么多细腻的情感。他俩本可以是一对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好兄弟，就像他和陆枫一样。可是，父母的偏见和卑鄙让一切的走向都改变了，能维持现在这样，已是不易。

“屠睿，如果哪天，你父母真的反目成仇了，你会选择哪边？”屠傲知道这个问题太过残忍，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我谁都不选，”屠睿很快就给了他答案，“选谁都对另一方不公平，那么，我谁都不选。我会努力靠自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屠傲没想到屠睿会回答得如此平静，他甚至都没有问父母怎么会变成仇人。转而又觉得有些欣慰，的确，这是最好的选择！

屠睿，希望将来的某天，当你直面残酷的事实真相时，能记得今夜所做的选择，不要后悔，不要回头，勇敢地往前走！

夜深了，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屠傲帮他掖了掖被子，自己也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