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回来时，没注意到方渐紧急熄屏的手机上一秒还在回某位嫩模的消息。

她还想着徐章德的事。

不管他的父亲如何，他只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而已，王老师之前威胁他就已经不道德了，现在把他不堪的身世透露给其他同事，还暗指小朋友可能“家学渊源”，这会对他以后产生什么影响？

但，要向院长投诉吗？他们现在是金主，而且这次捐的是夏天的衣物，等天气冷下来，大概率还会捐一批冬天的物资，院长肯定会让他们得到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扣钱或是做检讨之类的。

可是王老师也好，赵老师也好，她们能来各种待遇都偏低的福利院，不说是多么善心大发，就看她们碎屏的手机，以及看得出来是奔着耐磨耐脏购买的衣物鞋子，可以说她们是能力不足无法找到更好的工作——

只能说作为福利院的过客，苏燃和方渐，再加上花了钱又费心力的杜敏夕，都没有实际生活在这里的老师对孩子们的帮助更大。

抓住老师的把柄，声张所谓的正义，然后呢？让本来就贫苦的老师们承受更多的损失，这样又会对徐章德产生什么影响？

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柳烟行不在身边的原因吗，苏燃的脑子不能外置到柳烟行身上，而她不自觉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又没法得到及时而完善的回答，她居然开始思考了，还是这种高深莫测的社会伦理问题。

方渐注意到苏燃表情不太对，凑到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苏燃眨巴眨巴眼睛，她不太相信方渐的脑子，但好像说出来，多个人一起烦恼也是好事，于是就把自己听到的告诉给了方渐。

出乎意料的是，方渐听完，伸长脖子找了找，就起身过去了。

苏燃看着方渐和她们说了几句话，接着掏出手机分别递到她们面前，是在加好友？加完就回来了。

还没等他坐稳，苏燃就问：“你过去干什么了？”

“我跟她们说，我急着上厕所的时候，把办公室的门踹坏了，但这件事太丢人了，希望不要有更多人知道，想让她们偷偷把门锁换一下，每个人转了五百块当封口费。”

苏燃愣了很久，“就这样？”

方渐很耐心地解释：“这样，她们觉得自己误会了那个小男孩，心里多少都会有点愧疚，下一次发生不好的事，她们就不会再一上来就拿他的爸爸说事了。”

“万一不是你说的这样呢？”

苏燃想，人的思想各种各样，有那么多可能，万一这次就不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方渐就知道她会这样问：“苏燃，这个世界上类似的事情可能有几百件、几千件，我们管不到那么多，事实上，今天从福利院离开，明天的事我们都管不到，所以做完我们能力范围内的事，就不要再想后续的事情了，未来的变数太多。”

他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有哲理的话，但他实在没什么文化，就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但这个程度已经能让苏燃对他刮目相看了，原来方渐有脑子……不是，难道只有自己笨的要死吗？

苏燃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成长了，精神方面。

于是她直接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方渐挠头，试探答道：“可能我撒谎撒多了，做事就容易走偏门？”

苏燃又陷入思考的旋涡，自己遇到事就只能想到找高一层的人解决，而方渐却能用拐弯的方式把事情消灭于无形，他甚至都没让老师们知道他听见了什么。

这样分析一下，自己是对领导层的人物有特殊滤镜，但她可是在苏家长大的，苏壮实和黄惠娥哪个也不是能让人信服的家长啊，奇怪，自己怎么会长成这样？

她还在精神内耗中，物资分发就已经定好方案了。

首先是做分类，由初二五个班老师把班上能帮忙的学生叫出来，负责登记和有序摆放物资。

从六年级往下到一年级以班级为单位领取，小学组的分完，剩下初中组的就少了很多压力，也是以班级为单位领东西。

剩下就是要发职工福利了，这个时候领到物资的人基本都能把有问题的挑出来了，能和老师换的就先换——反正教师们不是靠这些福利过日子的，慢一点领也没事，不能换的，就先登记，结果交给两位金主，再处理。

事情都是还算顺利，有老师在，学生们至少明面上很听话。

中间有个小插曲，徐章德领完物资以后，别别扭扭地来找苏燃，说是班上有个小胖墩，因为身材原因，领到的被子让六年级的抢了，正在寝室里面哭呢。

苏燃和方渐一起过去看了，在老师的帮助下，找到了抢被子的学生。

他抢被子都是有理由的，他身高这几天突然蹿高了不少，分给他的不够盖，又刚好看见小胖墩一路拖着被子回寝室，就抢了他的。

苏燃又陷入公平困境的思考，基础生活用品缺失的情况下，一定程度的野蛮是被允许的。

好在方渐全程跟着，直接让老师再开一个统计类目，把这种特殊情况登记起来，跟有问题的残次品一样等明天换。

不过不同的是，像那个六年级学生一样领到不合适的，方渐直接做主可以留在学校里，做奖励或者等以后有人申请换。

像这种钱能解决的事，还是很少的钱就能解决的事，对方渐来说，处理起来，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晚饭苏燃和方渐就没有再挤占福利院的资源了，因为方渐单手不能开车，所以叫了方家的司机来接，和杜敏夕他们去苏家的“方雅阁”集合了。

情报共享，杜敏夕那边的情况还不如苏燃他们两个呢，学校毕竟是学校，老师对学生的压制是可以刻进血液里的，但老年部这里，谁也管不住老人们。

更别提他们身体情况各异，一边忘记自己领过物资，一边眼红甚至上手抢别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累得杜敏夕都不想讲话了。

方渐把登记结果给了她，并询问明天的安排，杜敏夕喝了口快乐水，摆摆手。

“你们明天都回去休息，东西不多，我自己来，还有方渐别转钱，儿童部那边多的物资我出，我的主意怎么能让你们出力又出钱呢？”

方渐也不客气，这钱太少了，与其争这个，还不如争着把今晚的饭钱付了呢，还更多些。

不过这也没让他付，苏家的餐饮店，苏燃都不用和服务员打招呼，颓着一张脸进包间的时候，这场餐费就已经算在了她的账上，俗称免单。

吃完，杜敏夕准备结账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哎，本来选在方雅阁是为了让你们家赚点钱，现在反而害你们赔钱了。”

苏燃脸上无悲无喜，今天身体的疲惫还是小事，关键是头皮发痒，大脑过度使用了。

她没反应，方渐赶紧出声打圆场：“看把她累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杜姐，我先送她回去了，再晚她家里要说她了。”

小团体的人都知道苏家的情况，苏燃不太会说话也是共识了。

杜敏夕笑了几声，“都知道，你送她吧。”

就在门口目送了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