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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生

作者:起笔名好难 | 分类: | 字数:63.7万

第36章 祭祀

书名:傀生 作者:起笔名好难 字数:6076 更新时间:2024-10-30 02:14:39

陌生的男人举着火把在一处洞窟前停下,他侧过身,瞳孔的颜色呈现出诡异的红斑。

孙傀也停了下来,他跟那个男人之间保持着五步远的安全距离,此刻正防备地将小刀举在身前。

“阿吉。”火光照耀下,一个女人从洞窟内走了出来,她像是呼唤了一声男人的小名,然后就用方言对那个男人说了几句,接着便从男人手里接过了火把。

在这期间,那个女人没有看孙傀一眼,甚至就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一般,只是在聊他们能听懂的事。

火光又朝洞窟内移去,赤脚男人将腰间的鼓取下拿在手里,又示意孙傀继续跟上。

犹豫仅仅只浪费了他两秒的时间,孙傀抬手安抚了一下徐安顺的情绪后,就脸色凝重地跟了上去。洞窟内,气温差变得尤为明显,水雾混杂着空气往孙傀体内输送,让他不舒服地捂住了鼻子。

湿润的石壁上,有用刀刻下的潦草壁画,孙傀借着火光一一看去,大致讲述了一个以活人祭祀平息山神怒气的村庄的故事。

———用来祭祀的活人年纪越小,山神就越是满意,而故事里经常被淹的村庄也能多度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这简直是荒谬!”洞窟的尽头是个比较大的空间,里面有几块天然的石板可供坐人,此时就有五个人聚在那里。

“现在怎么还会有活人祭祀的事情发生?城里的人吃人血馒头,山里的人竟然直接就干杀人的事,难道就没人管吗!”正在大骂的是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他的穿着和其余四人完全不同,像是个在外探险却偶然闯入这里的旅客,并且家境优渥的那种。

孙傀他们进来后,这片空间就变成八个人了,当然,如果把徐安顺也算上的话,就是九个人了。

“阿吉,你正好回来了,快帮我把这些话翻译给他们听,告诉他们不用再做活人祭祀也会有能阻止这个村子被淹的办法。”

拿火把的女人在另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而那个被叫做阿吉的手里拿着鼓的男人则走过去将鼓放下,在那个旅客对面的石板上坐下。

孙傀试着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好像除了阿吉,其余的六人就完全看不见他,于是他也大了胆子,凑过去了解目前的情况。

阿吉也回复了那个旅客,不过更像是在为孙傀解释目前的事情,他道,“你前天破坏了祭祀,现在村里的人都在抓你———”说到这儿,阿吉顿了顿,纠正了一下措辞,“除了我们六个都在找你,他们可不会听你的。你说你叫徐允是吧?我可以帮你逃出去,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孙傀知道了第二个名字,而那个叫徐允的年轻男人在听到阿吉的话后,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并低声问了两句,“那两个婴儿都带回去了吧?没出什么问题吧?”

阿吉轻轻晃了晃头,回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河水泡病了,而且十天后,也会被拿去投河。”

孙傀和那个叫徐允的男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后者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小声自言自语起来,“十天,十天……说不定我能找到河水泛滥的原因,如果从源头开始解决的话,那就不会再有活人祭祀了……”

呼!

洞外闯进的风将唯一的火光掐灭,周围重新陷入黑暗,孙傀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将手中的刀举起时,那抹被灭的火光已经重新燃了起来。

场地发生变化,竹林跑到了身后,洞窟也变成了灌木丛。

“就是这儿,这里明显要比其他地方要窄,而且还堆了这么多树枝淤泥,只要把这里清通,上游积起来的河水就能降下去了。”

这次阿吉穿上了草鞋,他听到那个男人的话,虽然不理解,但却打算帮忙。

加上之前的那几个人,一行七人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来清理河道。孙傀一直在一旁看着,他本想上去帮忙,但却发现他的手根本就触碰不到那些沉在河底的杂物,于是便只能看着,而一天的时间却比他想得要短。

后面又经历了几次同样的事,孙傀大概明白过来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了。他所看到的那些都是祥羊村以前发生的事了,具体是何年代不知,只是现在的祥羊村却没有了活人祭祀,他也没听肖闲提过。

十天后,虽然河面降了下去,但活人祭祀却还是如期进行。那个叫徐允的男人冒着生命危险又一次破坏了祭祀流程,不过却没有再好运地逃掉。

他被村民抓了起来,也没能救下那两个婴儿。祭祀过后,阿吉找了个机会将徐允放跑,没留下痕迹,也没人知道是他做的,而协助徐允逃跑的还有其他六人,这也算是埋下了一枚种子。

此后又经过了数十年,活人祭祀渐渐从祥羊村的历史上消失,村委会成立,而当初逃离了这个村子的男人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现在想想,当时的经历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感觉都不够真实。”发丝花白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感叹道,而同样上了年纪的名叫阿吉的男人也顺着他的话笑了笑。

第36章 祭祀

“唉,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回去重新念书了,当年还是太年轻了,也没有什么话语权,我爸我妈甚至都不相信我有过这么一段经历。”老年的徐允调侃了几句,将一杯茶推到了阿吉面前,“对了,其他几人最近还好吗?找个时间我也想再去见见他们,他们年轻时候的模样可还都留在我记忆里呢。”

“那我过几天带你去吧。正好两天后我孙女也满月了,你也过来喝一杯。”

“是吗?你都有孙女了,叫啥名字啊?”

阿吉望向窗外,回道,“徐翠霞,她父亲也姓徐呢。”

“哈哈,这么巧?那岂不是可以认个干孙女了……”

徐翠霞?

听到熟悉的名字,孙傀有些疲惫的精神猛地一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肖闲奶奶的名字。

视线重新被切断,等再看清周围的景象时,却是一座着火的房子了。周围有人救火,有人崩溃大哭,而离孙傀最近的一个老人却像中邪般失神看着面前失火的场景,嘴里还念道,“山神……是山神,山神重新发怒了,一定是当年的事被发现了,不该放跑那个人的……”

满月宴变成了火灾现场,当年的那七人有五人都葬身火海,其中便包括阿吉和徐允,而阿吉的孙女徐翠霞倒是活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越发模糊起来,孙傀心底的那股不现实感也终于破除,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看来肖闲小时候被村里人讨厌的情况不假,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肖闲的奶奶徐翠霞便是被山神诅咒一般的存在吧,而肖闲会被老一辈的人讨厌,也不全在他,还有他奶奶的原因吧。

不过,那时候的封建迷信当真有这般离谱吗?

孙傀虽然了解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但亲眼见证后,还是会觉得不现实。

“你都看到了,难道还觉得有假?”

身后突然闯入另一个人的声音,孙傀回过神来,他正站在竹林河边,坠河后一开始醒来的地方,而徐安顺一直都安静地待在他旁边,手电也回到了他手里。

孙傀猛地转身,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是老年时期的阿吉。说起来,最初也是阿吉带他进入那段回忆的,他早该意识到不对的。

老年阿吉在河边坐下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孙傀也坐下来。

孙傀照做,他心底还有不少疑问想问对方呢,不过对方却抢先开了口,倒是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祥羊村有山神吗?”

孙傀一愣,下意识就摇头否认,但想到自己开启阴阳眼后看到的那些灵,又对自己的答案不确定了。

老年阿吉看着他的反应,往河中抛了块石子,拍拍手道,“我觉得没有,但年轻时候的我却看到过。”

孙傀顿时被勾起了兴趣,这代表着对方很可能也是圈子里的存在,而阿吉笑了笑后道,“山神只会于河面行走,模样十分丑陋,面部扭曲,身材高大。因为能看到,所以我才去学了跳大神,参与了祭祀。对于从小耳濡目染的我来说,活人祭祀并不是恐怖的,反而是神圣的。”

“所以,你就一直看着他们把活人丢进河里?”孙傀无法理解,但又不好指责。

老年阿吉看向河面,被他的话弄得沉默,但没过几秒他又继续说了起来,“或许我会把一生都献给祭祀吧。但却有个叫徐允的男人闯入了当时的祥羊村,虽然经过后来的了解,他只是单纯迷路了而已,不过,因为他的闯入,我眼里的世界忽然就发生了改变。我开始意识到,那所谓的山神不过是那些因祭祀被淹死在河里的人所留下的鬼魂,而那些鬼魂都融合在了一起,所以看起来才十分的巨大。”

孙傀放在地上的手一紧,没有打断男人,而是继续安静地听着。

“放走了徐允后,我和剩下几人也开始思考祭祀的事究竟正不正确,等想清了那是件错误的做法后,我们就开始试着阻止祭祀的发生,后来我们也成功了,祥羊村也一步步变好,但我还是能看到鬼魂。它们夜夜哭泣,似乎是在诉说心底的不公,祭祀虽然没了,但死去的人却也回不来了,而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它们的怨念。”

“没有其他的外人来处理吗?”孙傀忍不住问道。看来阿吉和肖闲一样,都是不知道圈子存在的人,只是天生阴阳眼罢了。

老年阿吉摇了摇头,嘴里叹出口气,“我本来以为不管它们也没问题的,但没想到居然会发展成后来那样,而我死后,也变成了和它们一样的存在,这都是命啊。”

孙傀垂下眼眸,倒是没想到祥羊村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历史,不过他也没忘了自己心里的疑问,道,“所以你让我看到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老年阿吉看向他,回道,“我想告诉你,祥羊村的河是清不干净的,一旦沉入了河底,就无法离开了,这是偿还罪孽的方式。翠霞是我孙女,它们就更不可能放走她了。所以———告诉那个叫肖闲的孩子,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错,这便是我们的命。”他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呵呵,没想到死后还能看到自己的曾外孙,眼睛像他奶奶,挺好。那孩子跟我一样也能看到那些东西,带他离开吧,不用回来了,他不该被困在这里。”

第36章 祭祀

那些话过后,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形,一阵眩晕涌上孙傀的大脑,梦魇结束,他睁开眼,回到了现实。

……

……

“咳咳……”从河底游回岸边,肖闲痛苦地大口喘气,同时也把肺里呛到的水咳了出来。

他能理解他奶奶不认他的表现,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被拖进河里,如果不是他会游泳,刚才说不定就被淹死了。

只是他上岸后还没多久,耳边就又听到了坠河的声音,偏头看去,这才发现是孙傀被人推下了河,而推人的却是周天竹。

孙傀好像也不会游泳的样子,半点儿要游上来的动静都没有,于是肖闲顾不上骂周天竹几句,就又重新沉进河里,将坠河的孙傀捞起,并拖着昏迷的他一起上了岸。

幸好河不深,不然今晚非得死一个不可。

上岸后,肖闲还是顾不上骂周天竹,又是拍脸又是心脏复苏的,见孙傀还没醒,下一步就要来个人工呼吸了,一直站在旁边的人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没事,我给他的黄符会保证他的安全的,我只是送他去见一个灵,这也是那个灵拜托我的事。”

肖闲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但想到自己的初吻不该给一个男人,便勉强相信了。

“你说得最好是真的,不然我可要去警察局告你杀人未遂了。”

周天竹摊了摊手,道,“放心,没骗你。他要真出了事,都不用等你去警察局了,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灵就已经把我解决了,虽然他打不过我就是了。”

肖闲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你,你也能看到?!”

周天竹走过来,指了指河面,转移话题,“或许你还有自己的事没解决?”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肖闲看到他奶奶还没离开,却早已没了和对方搭话的勇气。

周天竹又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细盯着他眉心的位置看了看,而后道,“你奶奶没认你或许不是因为怨恨你,而是你现在对她来说确实是陌生人。”

肖闲往地上一坐,想着衣服已经打湿,便没那么讲究,坐姿豪放道,“啥意思?”

周天竹站起来,又往河面的灵看去,回道,“你被鬼附身了,而且还是我以前封在我房间镜子里的鬼,有点儿不好解决啊。”

“被鬼附身!那我岂不是有可能会死!”

周天竹安慰道,“那倒不至于,就是会一步步吞噬你的记忆而已。不过不是让你的记忆消失,而是把你的记忆当作它要挟你的工具。”

肖闲从地上爬起,看了眼他奶奶,又看向周天竹问道,“怎么个要挟法?”

周天竹掏出一张黄符贴到了他额头上,道,“如果有人要除去附在你身上的灵,那被它吞噬的记忆就会在它被除掉的瞬间一起被带走,并且永远找不回来。”他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笑道,“当时我刚入圈子,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就没能彻底解决掉,后来又忘了它还被我封在我房间里了,没想到现在却跑到你身上去了。”

肖闲恨恨地咬了咬牙,很想揪着对方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会把这样的隐患遗忘,但对方却突然一脸严肃地看向他,并问道,“所以,你现在怎么选?是要以肖闲的熟人身份和你奶奶聊天,还是以被鬼附身的陌生人身份和你奶奶做最后的道别,选择权在你手里。”

肖闲一怔,随即低下头去,那张黄符就贴在他脸上,对方随时都能为他除去附在他身上的灵,但是,万一那个灵已经吞噬了很多他的记忆了呢?就算被吞噬的记忆不是很多,但万一里面包括了有关他奶奶的记忆呢?

他想了很久,最后抬头问周天竹道,“这个灵除了会吞噬我的记忆,还有什么危害吗?比如偷走我的寿命,让我变得倒霉之类的。”

周天竹对他的选择很满意,抬手扯下了对方脸上的黄符,道,“没有其他危害,不然也不会让只有七八岁的我去处理了。”

“那就好。”肖闲松了口气。

“不过,也不排除这个恶灵会随着时间变强的可能,你还是打算要保持被鬼附身的状态吗?”周天竹最后问道。

肖闲点了点头,自嘲道,“估计也没几个人会担心我的存在了,比起某天因为这个恶灵死亡,我更害怕丢失记忆。”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不过你奶奶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虽然看起来只是安静地待着,但稍微被刺激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你注意点儿,我可不想回家了还加班。”

肖闲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方耸了耸肩,不再多言,跑到孙傀旁边守着去了。

河边一下又安静下来,而肖闲也同他奶奶做了最后的道别,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以及最后的“再见”,肖闲就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其实能见到他奶奶最后一面就已经很好了,接下来就是拜托孙傀结束他奶奶的痛苦了。

肖闲背过身去,来到孙傀面前,正要询问周天竹有没有把孙傀弄醒的方法,孙傀就自己醒了。

“孙傀,你没事了?还好吗?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孙傀刚醒,一下接收那么多问题,大脑险些运转不过来,但看到肖闲没事,他倒是放心不少,就是对周天竹的出现有些怀疑,想到自己是被人推下河的,也忍不住有了不好的猜想。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昏了过去。对了,有人让我告诉你,你奶奶其实并不怨恨你,你也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错。”

肖闲将他扶起来,道,“我知道,我刚才已经和奶奶聊完了。孙傀,你能……你能让我奶奶解脱吗?”

孙傀站稳,一时陷入沉默,他想了想,决定答应肖闲,本来来之前两人就已经约定好了,现在也只是履行约定罢了。

最后的收尾工作也顺利结束,因为孙傀手里就只有那把桃木小刀,所以肖闲也就没敢去看他奶奶消失的画面。

不过,出来一趟,孙傀丢了手电,肖闲没了牙刷杯,两人的衣服都还被弄湿,说是一次糟糕的经历也不为过了。

“好了,该回去了,你们有带多的衣服来吧?总不能穿着湿透的衣服回去吧。”周天竹一手揽一个道。

“……”孙傀则和肖闲对视了一眼,感觉心都凉了。

“哈哈,不要那么情绪低落嘛,大不了我把我以前的旧衣服送你们好了。而且,明天会出太阳,订下午晚点儿的票,衣服自然就被晒干了。”周天竹又开始活跃气氛道,肖闲甩开他的胳膊,也和他聊了起来。

孙傀则落后了两人几步,回头看向河面,那是他第一次主动除灵,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但考虑到不远后的未来,他又收回视线,表情坚定地跟上了前面的两人。

这只是开始,以后也不会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