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夜间，侯小琴莫名其妙晕倒过一次，张晓阳连夜从江城赶回了重庆。

他升了经理，从那遥远的西北地区调回了总部。现在主要负责美国分部的业务接洽。

等他回去时，侯小琴已经醒了，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他摆弄着吊瓶里的药水，一遍一遍问着侯小琴现在的滴速她手臂疼不疼。

看着小儿子眼下的乌青，又为自己着急的样子，侯小琴摸了摸张晓阳的头发说不手臂不疼。她的确手臂不疼，只是她心疼。

她不仅心疼张晓阳辛苦，还心疼她远在他乡的大儿子。

医生说她是低血糖，不是什么大问题，基本人人都犯过。只是人突然就晕了，有些吓人。

她不知道慕青一个人在远方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也犯低血糖，要是晕了要怎么办？谁送他去医院，谁会照顾他。

自三年前她松口让慕青找个男朋友开始，每次通话她都会旁敲侧击的问。可结果就是，慕青离家的这九年里，从没谈过对象。女生没有，男生也没有。

她不知道慕青的事业有多大，但好几次电话时都能听到那边有人叫他慕总，催他去开会。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深夜。

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却被她自己亲手割断。

怎么能够不疼呢？

她目光落在旁边削苹果的小儿子身上，她说：“你哥在美国麻省理工大学读的博士。这次你出差去那边，能帮妈妈看看他吗？”

削了一半的苹果一下滚在了床下面，张晓阳弯腰捡了起来，他抽了张纸把水果刀擦干净后放在旁边的果篮子里。

“妈，我去那地方跟麻省理工都不在一个州，不一定能遇到哥。”

“没事，你在哪里，我让你哥过去找你。”

张晓阳去厕所里洗干净刚才那个苹果，又坐回来拿着小刀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递给侯小琴。

侯小琴拿着一块怎么都吃不下去，只是满心期待的看着小儿子。

“你还生妈当初拆散了你们的气？”

冯玲是后一步来的医院，小老二今天幼儿园有活动，她打了电话知道侯小琴没什么事才由张宇送着先去参加了活动。

现在站在门口听到了病房里的谈话。

是这六年来从来未曾谈到过的一个人。

“妈你说这些干什么，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那是生小青的气？”

张晓阳又塞了一块苹果到侯小琴手里。

“我也不生哥的气。只是我说的是实话，确实远，不方便，而且我这次去是有任务的，也不会长待，就一周时间，还是别耽误哥了。”

“你们是兄弟，一周怎么了，一周时间总要吃饭吧，就抽个空跟你哥吃个饭。帮妈带点东西过去行不行，晓阳。”

张晓阳一激动眼眶就发红，他偷偷转过了头去，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下定决心的妈妈：“知道了妈，那你跟哥说吧。”

侯小琴这才把两块苹果放进嘴巴里，甜滋滋的，像是自己已经到了美国，看到了大儿子一般，很甜蜜。

冯玲又站了几分钟，张宇提了一袋子吃的过来问她怎么不进去，她才跟在张宇后头进了房子里。

侯小琴已经吃完了半个苹果，她笑着说自己没事儿，嗔怪两人那么忙干嘛要来。还说冯玲先走了，小老二会不会生气。

“妈，你就安心养着吧，她不会的。我跟她老师说了，放学了先在学校待着。她哥也会过去陪着她，放心，不会闹的。等会儿我就去接了。”

侯小琴这才放心下来，又唠叨了张宇几句。然后跟着冯玲去看小老二幼儿园的活动视频了。

当天晚上，张晓阳再次看到了那个奇怪格式的电话号码的来电。他第一反应就是慕青，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手指瞬间不听使唤了，怎么都按不下去那个接听键。

直到在浴室洗澡的冯玲在里面喊他，问他明明在房间那么大声音的手机铃声听不到啊？

张晓阳才说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让她先睡。

穿过之前他跟慕青同住的房间，现在是他的书房往外走，再跨过一个小门，便是他们家的露台。

明明已经到了秋天，晚风也带上了凉意，可张晓阳不知道怎么了，握着手机那个手心里全是汗。

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他既不敢接又怕它自动挂断。

他走到了露台的后面，前面正对着小院儿的一楼，曾经漫天烟火下，他被慕青压在栏杆上接吻。

而现在只是接慕青的电话，他都不敢站在那熟悉的地方。

自从张宇把他跟慕青之前的房间改成书房，而之前的书房改成他跟冯玲的新房后，露台就已经很久没上来过了。

现在到处都长满了青苔，他选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站着，紧紧抓住栏杆，稳住身形。

“喂！”

“晓阳。”慕青淡淡的声音跨过千山万水，在这个平静无波的深夜让他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上次两人通话还是六年前，那时候慕青跟他说，他在美国找了男朋友，让他过正常生活。

而这次呢？

“哥，你在哪儿？”

慕青不答反问，依旧的平静无波：“我听妈说下个月你要来这边出差，是还是风盛吗？”

哥哥不知道他还在风盛，所以他才需要向他确认。果然这九年，慕青对他一点都不曾关心。张晓阳心里的波澜下去一些，他吸了吸鼻子：“对，下个月五号，我晚上的飞机，到那边应该是早上六点。在肯尼迪国际机场。”

张晓阳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清楚，感觉像是希望慕青接机一样。

“好，我知道，可是晓阳，那天我有个比较重要的合同，所以……”

慕青没说完，可张晓阳已经快哭了，他在这边强扯了一个微笑出来：“没事的，哥，我也下飞机了直接就要去公司那边。”

“好，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哥，你还好吗？

哥，我很想你。

哥，你有没有想过我。

哥，你的男朋友有我好吗？

哥，你们结婚了吗？

哥，你还爱我吗？

张晓阳说：“没了。”

“好，那下个月美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