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眉儿从接待室出来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走廊上的萧旭川正在抽烟，看见她情绪不佳，有些担心地问道：“用不用送你回去？”

“不用。”蒋眉儿站到了走廊边，回头问道：“还有没有烟？”

萧旭川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连带着打火机一起递给了她。

蒋眉儿衔着烟，纤细的手掌拢着火，低头点着了唇间的烟。

“你还会抽烟？”萧旭川和她并排站着。

蒋眉儿手指夹着烟蒂，烟雾袅袅升起，她的目光透过朦胧的烟气，看向了对面的行政大楼。

“生意场，有的场合不抽不行，和酒一样，不会喝也不行。”

说着，她又皱着眉抽了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灰白色烟圈，挑眉看向了萧旭川，勾唇问道：“萧警官会吗？”

冬日灿阳下，她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闪着一层薄薄泪光，眼尾却是弯着的，微微上挑。

这一刻，萧旭川觉得世间所有的宝石，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眼睛。

他不明白，为什么破碎和坚韧会同时在一个人眼睛中存在，让人难以忽视，也很难忘记。

而他也彻底理解了林玺坤。

“这我真不会。”萧旭川笑着说。

蒋眉儿笑了一声，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了禁毒支队大院中高高升起的国旗。

萧旭川问道：“你和郑局说了什么？”

“没什么。”蒋眉儿道，“就是在我当特情人员的期间，要保证伯爵的正常营业。”

萧旭川苦笑：“你也知道我们停你的店是调查需要，真不是为难你。”

“我知道，你们该怎么查怎么查，只不过伯爵以后不能停业。”蒋眉儿道。

“那你放心。”

蒋眉儿嗯了一声，问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联系高平。”

蒋眉儿拿出了手机，把高平从黑名单里拉了回来，又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高老板，那青春丸我前几天用了，感觉没什么效果，这几天发现好像是瘦了点，脸也白了不少，你那里还有没有，我想再用点试试看。】

发完，她打算把手机揣兜里，结果楚谦打了电话过来。

“怎么了？”

楚谦道：“老板，有人在咱们门口哭丧。”

蒋眉儿一下恼了，问道：“谁啊？这么晦气？是不是贺子龙？”

“不是，是张晓丽她哥，她爸还有她妈，一家人抱着个骨灰盒，还有遗像，披麻戴孝的，就坐在咱们门口。”

蒋眉儿道：“等着，我马上过去。”

蒋眉儿挂了电话，打算回伯爵，萧旭川说道：“下午我们要去伯爵调一下店内监控。”

“别穿警服，不能打扰我做生意。”蒋眉儿道。

“没问题。”

……

文嘉区，未央街。

伯爵门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捧着一个黑色的骨灰盒，他的额头上系着一条白抹额，身上套着一层白布做的孝衣，腰间是同样布料的一条白色腰带。

他身旁的一男一女，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和他的装束并无太大差异，只女人头上的抹额换成了孝帽，手中拿着一张黑白遗像。

遗像上是张晓丽穿着工作服的模样，她的笑容很灿烂。

蒋眉儿记得，那是张晓丽通过三个月入职培训，转正的第一天拍的。

当时她说，眉姐你帮我拍张照吧，以后我就是你的正式员工了。

看着那张遗像，蒋眉儿触景伤情，原本心里的火气也差不多被难过取代了。

她来到了张晓丽的哥哥张勇面前，对他说道：“张晓丽去世之前一个多月就已经从我这里离职了，你们要死亡赔偿金，找宁强家里人要，两百万我是不可能给的。”

听了蒋眉儿的话，原本正在呜呜哭的张母一把将遗像丢在了地上。

“丽丽一直都在你们这里工作，你说离职就离职，还不是你想推卸责任！”

张父也说道：“丽丽每个月拿了工资都往家里打钱，一直都没断过，真要是离职了她哪里来的钱打回去？她就是在你们店里工作的时候死的，就是被你们店里的客户杀了，你今天必须赔钱！”

“她是宁强杀的，警察没告诉你们？”

“那也是在职期间死的！”

蒋眉儿被吵的心烦，说道：“人都没了，都体面点，我现在是看你们是丽丽的家人，才跟你们客气，你们赶紧回去，一会儿打扰了我做生意，我可不管你们是谁。”

张勇从地上站了起来，怒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妹妹死到了你们这里，你不该赔钱？”

蒋眉儿也生气了，冷笑一声，“你妹妹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真要是缺钱就去卖血卖器官，在这里捧着她骨灰来闹，你们恶不恶心？大过年的，别把晦气带过来。刚哥，把人撵走。”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伍刚，带着几个保安强行把张家几人拖离了伯爵门口。

几人近不了伯爵门口，就开始在大街上吵闹吆喝。

这时候，张母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蒋眉儿大哭了起来。

“我的闺女死的好惨呐！都看看这是什么黑心老板，我的姑娘在她店里干着干着突然死了，她一分钱不赔，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啊！”

“我的闺女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们当老板的都金贵！”

“谁来可怜可怜我的闺女！”

她哭得惨烈凄楚，引得路人频频驻足围观，有的甚至已经拿起了手机拍摄视频。

蒋眉儿的脸黑得像是刚从墨汁里捞出来。

她拿出手机报了警。

未央街道派出所的警员很快就到了。

由于郭市长秘书给区分局交代过，分局领导又一层层交代到派出所，让关照伯爵。

加上今天郑局长也传了一遍话，所以警员一下车就找到了蒋眉儿。

“蒋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家的人死了，非要我赔钱。”蒋眉儿道，“你们看看怎么把他们弄走，不然下午影响我做生意。”

“这个好办，寻衅滋事就行。”警员压低了声音，问道：“您看想让关几天？最多十五天。”

蒋眉儿疑惑地看向了警员，随后道：“你们看着办，别让他们再来闹事就行。”

“那指定不会。”

警员说完，就让人把张家三人带上了警车。

蒋眉儿又说道：“刚才有拍视频的，你们看看……”

“这个您放心，不该有的东西一点都不会有。”

蒋眉儿愣愣地看着警车扬长而去，这一刻，她好像突然体会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也有些明白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