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言，这就是一个医学奇迹。

所有人在诊断室欢呼、哭泣，就好像钱宇灿在眼前站了起来一样。

韩再暖被钱妈妈紧紧的抱着，她不停说着感谢地话，又间或不断地道着歉，这让韩再暖很无所适从，她也哭了，可她却觉得自己并不是高兴。

她的笑容很勉强，甚至忍不住向屈乔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屈乔朝她耸耸肩，他的笑容也在人群中淡得突兀。

他或许明白，亦或者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她会有什么感受了。

“大家冷静一下！”狄旭辉教授再次站了出来，他严肃的面容此时完全舒展开了，显然也很兴奋，“虽然找到了患者的意识是好事，但这个结果并不严谨，考虑到他已经被扫描了那么久，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了。下一步诊断，我们之后再开会讨论，可以吧？”

“嗯！”钱妈妈当即答应，她擦着眼泪，又捧着韩再暖的脸笑道，“韩老师，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韩再暖：“……啊，这个。”

屈乔走上来揽住她的肩，礼貌道：“阿姨，下次吧，今天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和两个教授商量下一步行动上。”

“哦，哦，好的，”钱妈妈连连点头，“那你们，你们商量吧，我们都可以，都听你们的！”

“好。”屈乔差不多是把韩再暖扯出了钱妈妈的怀抱，将她护在一边，韩再暖有些失魂落魄，一直看着正被几个助理放回病床的钱宇灿。

一通乱中有序的忙活后，所有人离开了扫描室，目送钱宇灿被送回病房。黄页平接了个电话，过来请鲍勃和狄旭辉前往医院会议室，他们还有下一个流程，就是针对这一次的诊断进行交流总结。

原本很官方的流程，在此刻显得格外重要。两位教授自然没有异议，带着各自的助理过去了。

屈乔原本也要去，但他示意他们先走，把韩再暖拉到了一边。

“怎么样？”他问，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韩再暖方才一直像在梦游一样，此时才醒，“醒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我的妈呀。”她哭丧着脸，抬头要哭不哭的，“我们在干嘛呀？”

“在找钱宇灿啊。”

“……他不想被找到吧？”韩再暖艰难的说了出来，看到屈乔的眼神，她越发肯定，“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猜测。”屈乔不置可否，“我也算是照顾了他那么多天，排除直觉，仅凭观察，我也认为他存有意识。”

“他不想被他爸妈知道他还有意识。”

“对，可能。”

“……”韩再暖很想问为什么，可却问不出口，因为就在唤名的环节，她就曾设身处地的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不想让爸妈知道自己正处于一个这个绝望的境地。

她又叹了口气：“可现在他们还是知道了。”

“对，现在他们更不会放弃他了。”

“……等等，”韩再暖皱眉道，“就算不知道他还有意识，他爸妈也不会放弃他啊，他这样做是何苦呢？”

屈乔耸耸肩：“不知道。”

韩再暖瞪着他，脑中灵光一现，蓦地睁大眼：“他是不是，签了那个，生前预嘱？”

屈乔淡漠的神色被她这句话彻底打破了，他挑眉，惊讶：“这你都知道？”

“所以是真的？！”韩再暖叫起来，“他真的签了那个？！”

“对。”屈乔终于不再隐瞒。

“所以你才认为他故意逃避诊断！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他没希望了？”

“这个，真不知道。”

“屈乔！”韩再暖心情很复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他，他其实，哎，你怎么知道他签了那个？”

“医院有记录，”屈乔道，“很久前就告诉钱宇灿的爸妈了，我去的时候，他们问过我。”

所以这个世界的钱宇灿也签了生前预嘱！韩再暖都有点恍惚了，她混乱道：“他不会遗体捐献也签了吧！”

“好像是的。”

“啊啊啊啊啊！”韩再暖抱住头，“他觉悟那么高干嘛啊！”

“他觉悟高有什么用，”屈乔语带嘲讽，“他爸妈不还是请人来测试他的意识。”

“鲍勃教授知道他签了吗？”

“不知道，”屈乔道，“这个话题是明天的议程，钱宇灿爸妈让我们不要说。”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想死，我们都不让？”韩再暖声音都颤抖了，“我还是那个，头号帮凶？”

“再再，”屈乔叹息一声，抱住她，“这就是我留下来的原因，我得跟你说清楚。”

“……你说。”

“意识障碍，进入灰区，确实很痛苦……你经历过的。”

“嗯。”

“但是临床证明，不是所有人在患这个病时，都一直想死的，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患者一开始在经历过想早死早超生的绝望后，会逐渐平静下来，正视自己的处境，努力习惯自己的状态，最后渐渐走出来，乃至醒过来。”

“生前预嘱确实是让人尊严死的方法，但是那是在医学证明药石无医的情况下，就算凭借插管维持住了生命体征，也没有康复希望的话，那拔管，就是对病人最大的仁慈……可是钱宇灿不一样。”

“……他还有希望？”

“有。”

屈乔的笃定总是格外可靠，虽然经常被骗得团团转，可韩再暖还是抬起了头，看着他的双眼：“所以你才背叛他的预嘱，让他的存在被所有人知道，这样别人就不会放弃他？”

“再再，”屈乔叹气，“看看他爸妈，再想想教授韩……钱宇灿就算真的没有意识，也不可能被放弃的。我，我们这么做，只不过是让他的治疗过程，更好受一点而已……你不是也说了，在你成为教授韩的时候，感觉根本不被当成一个人对待吗？虽然钱宇灿本身情况好一点，但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他沉默久了，迟早会被忽视个人感受，可现在，还会有这种可能吗？”

原来他记得她说的话，她在灰区的体验，他都听进去了。

“……所以你这么骗他，他还得谢谢你哦！”韩再暖已经被说服了，可还是忍不住冒着鼻涕泡斥责。

“不用谢我，”屈乔意味深长道，“他记得我的好，醒来后老实做你的灿灿弟弟就行了。”

“……你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