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决心容易，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足以体现两个韩再暖对第三个韩再暖的真爱了。

灰区里的时光真的不好过，无聊到能让人深度领会相对论。爱因斯坦形容度日如年是坐在火炉上，而在灰区中，她和网红韩就像两团随时会散掉的气体，在无垠的宇宙中飘飘荡荡。

她赞同网红韩时，想象中的两人聊着天等来教授韩的美好场景完全没有发生，灰区哪来的声音？不过是意识的相互传递和解码而已。双方此时的状况更像发无线电的，重要的事情可以精简一下转成摩斯码“滴滴滴”的发出去，但是要聊天，那灰雾仿佛带屏蔽，传递的声音磕磕绊绊，一句话像回音一样，一截一截的，带重复不说，还不一定传到，在数次脑内自以为传递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后，网红韩最后叫了句“算了！”，随后双方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交流不便，她就需要额外费很大的劲去保持住自己的注意力在线，就是保持冥想而不是睡觉的状态。其实她完全可以放任意识发散，对她来说不过是睡一觉而已。这波魂穿，网红韩是房主，只要她不离开，一旦教授韩入睡，她就能把三人换回来。

但她不好意思走，网红韩的牺牲已经够大了，意识进了“棺材”，身体被她哭成个金鱼姬，下午拍视频的工作大概率要落下了，现在还要扔下人家去美美睡觉……有点太不是人了。

煎熬，真的是煎熬。

韩再暖无聊到开始数数，她也不知道脑内的数数究竟准不准，只能尽量放慢，在灰区中艰难维持着理智。远处网红韩的身形时隐时现，像是一个焦虑的来回踱步的人。

“过了，多久了，”网红韩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飘飘渺渺的。

“3917,3918,3919……”韩再暖努力专心报数。

“才，一小时……”

“可能，不到。”

“哎。”

一声叹息，继续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网红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七千了，你……”

“6445,6446,6447……才一个多小时，不够。”

“哎。”

韩再暖心有戚戚，她也想叹气，坐牢也不带这么数秒的。

又是许久过去，韩再暖感觉自己都已经成了无情的数数机器了，这次她率先报数：“我数到，一万了，两个半小时，够了吗？”

没有回答。

之前的对话没回应的多了，韩再暖也没气馁，又喊了两遍。终于得到了网红韩的回应：“再等等吧。”她的语气不清晰，但依然能听出疲惫。

“好。”韩再暖回了一句，以示听到。

其实她也觉得应该再多给点时间，但现在最大的苦主是网红韩，她没权利替“她”做决定，所以只能陪着。

又数了一千个数，网红韩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屈乔，样？”

“啊？”灰雾仿佛自带AI，层层克扣下来，关键字全给吃了，韩再暖尝试着品了品，问，“我跟屈乔，怎么样？”

“嗯。”这一声嗯，九转十八弯。

这是要唠吗？明明刚才最先不耐烦的是你啊！韩再暖哭笑不得，可也求之不得，干脆打起了精神。

“还行吧，”她耿直道，“不聊开颅，还是能，说话的。”

“哈哈，”网红韩的笑声像在群山中回荡，“可能，你选的，对。”

“我俩就，别卷了吧，”韩再暖苦笑，“而且，你的老夏，很好啊。”

这话有点长，她又是说了三遍才传达到位，如果有身体，估计能累出一头汗。

“夏？呵。如果，不是，心大……气死。”

“……我怎么没感觉，他气人？”这不是客气，韩再暖还真觉得老公版夏先觉老好的。

“翟欣欣。”

“这不是，最近的事吗？”

“很多，翟欣欣，类似，事。”

“哦！”韩再暖了了，忍俊不禁，“老夏魅力，确实大。”

“虽然，没，出轨，但，心累。”网红韩已经很好的掌握了灰区“信号”，节奏掐的很准。

“那反正，你都，调教，完了，实在不行，扔了。”韩再暖嬉笑道。

“对，你也，别，指望，乔，”网红韩道，“跳槽，人生巅峰，自己过好。”

原来累死累活绕了一大圈，是在说这个，韩再暖笑了，大声道：“简历，谢谢！”

“人情局，也不能，随便。”

网红韩原来知道是人情局，想到之前的吐槽，韩再暖有些尴尬：“是是是。”

“出了学校，要，会，组局了，”网红韩又道，“南山院，性质，不一样，你，多研究，别以为，还在，大学。”

是了，南山院是民办的研究型大学，相比东陆，基本不吃皇粮，全靠社会面赞助，说起来接触的层面高了，可那也全是金主爸爸，纯学院派的作风是吃不开的。

韩再暖受教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你跟我，一样大，呀！”

网红韩：“审计组，还要，我招待。”

“用的是，我的钱！”

“那你，是抠；还是，蠢？”

“我是纯！纯洁的，纯！”

“哼！”

两人跟结巴似的在灰雾里斗了半天嘴，都忘了数时间，而且两人一直默契的没提到教授韩。

她随时会过来，虽然她俩也不会说她什么难听的话，但背后说人不好，让本人听到更不好。

可不提教授韩，两人对各自目前的生活已经了如指掌，又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个男的吐槽完，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过去，两人仿佛才发现，她们的生命轨迹工作后才劈叉，之前还是很能说的，很快便聊到一个历史尘埃中的男同学。

“那个，是，表白？”韩再暖尖叫。

“对，果然，你也，没听出。”网红韩大笑，“五周年，同学会，他说的。”

“我看到他，他，秃了！”

“是，还，离过婚，了。”

“对，对！听说了。”

“他没，跟你，说？”

“没！”韩再暖想到那次同学会，笑容一收，有些尴尬，“老夏，陪我，去的。”

网红韩很淡定：“装成，男友？”

“不！单纯，一起，去。让别人，自己，猜。”

“……何必。”

“我也，觉得！他，非要，说是，好玩。”

“你没，想法？”

“哎，有。”面对另一个自己，又隔着个次元，韩再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快三十，总会，乱想。”

“都这，样了，还没，在一起？”

“我，稳住了，他，也稳住了。”

“哈哈哈哈哈……”笑声在灰雾中回荡，韩再暖冷不丁听到一声轻笑，掺杂在网红韩的笑声中，像双重奏。

她猛地往周围看了一圈，还没从灰雾中看到什么，又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从背后不远处传来。

“三十，又不老，看我，还能，啃，嫩草。”

笑声戛然而止，韩再暖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却只感到一阵浓雾贴着她的脸刮过，直奔网红韩，在灰雾中包裹住了她！

“网！”韩再暖感觉自己伸出了手冲过去，可是下一瞬，她周身的灰雾也全都变深了，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她急得头皮发麻，拼命睁着眼，往前拨弄着，想拨开黑雾去找网红韩，嘴里还喊着，“网红韩！网红韩！”

手忽然被抓住了。

是真的抓住。

她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发现眼前透着红光，像是……眼皮？

……所以她其实一直没睁眼？

她回来了！

她睁开了眼，眨了眨，看清了正对着自己的屈乔的脸，还有他抓着自己双手的动作。

“回来了？”屈乔神色很微妙，松开了她的手腕，还在腕间抚了抚，“疼吗？”

韩再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坐起来，她感觉怪怪的，眼睛好像有点睁不开，脸上像糊了一层胶带，绷得紧紧的。

“湿纸巾，”屈乔给她，“擦一擦。”

“我。”韩再暖刚开口，一股热流从双眼和鼻孔滚落，她，“……我哭了？”

“不是你，是她。”

“我……”韩再暖无语，好家伙，上午她用网红韩身体哭，下午教授韩用她身体哭，四舍五入，等于她哭了一整天！

就反正不能让其他韩再暖吃一点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