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烟雨落皇城
作者:青莳巷 | 分类: | 字数:4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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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欢场漪旎
第二日我去罗天大醮参加的是顺水坛,因这次任务格外机密,除了宫仪必用的八位宫女四位太监,我仍是带的喜珠,我让武监庐阳先去遇春院等着。出宫后我的马车从茶楼前经过时喜珠让略停了停,又摇了摇风铃,见里面的暗卫听清楚了方才奔太清宫罗天大醮而去,沈真彦的暗卫必需得在我身边,这几次我已习惯暗处的保护,如此心里更有底气手脚更放得开。顺水坛开得早,一个半时辰就结束,此时才巳时,我令仪仗先回去,对她们说太后吩咐我去李府一趟,以后这七七四十九天还是大家继续出宫,到虚云观来接我。
我和喜珠坐了马车,便直奔李府的成衣铺子,远远的便见到街正中一家门店翘檐下挂着一张招旗迎风微颤,上绣“锦瑟年华”,把车停在了店门前,喜珠扶我下来站定,抬头见门楣上的匾额烫金大字:“珍绣阁”,里面的店小二已经迎了出来,直接将我让进了楼上雅间,昨日他们应该已经得到我要来的信儿了。不一会儿一位老妈子托着一套衣服,一个小丫头捧着茶器进来。喜珠挥挥手,两人默无声息的就退了出去。喜珠将衣服抖开,是一件青绿色绣江山图的年轻公子家常便服,我很快的就换好了这件男装,又将头发用轮巾扎好,喜珠看看没有什么破绽,便将扇子递给我,又到门口看了看,方才点点头,我便摇着扇出了房门,此时已近正午没有什么客人,大厅里十分安静。等在楼梯口的老妈子将我引向后门,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
上了马车之后我说道:“遇春院。”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到了西街,家家娼院依旧是关门闭户还未迎客。武监庐阳靠在墙根晒太阳,见我到了,起身迎上前来,我扬了扬下巴,他便去敲门。里头一个睡眼惺忪的大汉嘀咕着打开了门,庐阳给了他一把铜钱,那大汉顿时喜笑颜开的将我俩迎了进去。
里头的桌椅仍是横七竖八的摆着还未收拾。妈妈已经坐在角落的桌边喝茶吃饭。她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哎哟,这位贵公子好久未曾光临了,你昨天派人来约的紫嫣姑娘老身告知了她,只怕这会儿已经起床候着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我引到了二楼一个房间,门上书“风渡”两字,妈妈将门推开,只见紫嫣姑娘在纱幔后端坐着,“紫嫣姑娘这里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公子若要酒食,恐怕要多等一会儿。”我笑了笑:“妈妈想得周到,这会儿倒不想吃饭。”“那公子请便 ,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妈妈对着纱幔后的紫嫣又说道:“姑娘可要好好伺候公子。”说完折身出去顺手又掩上了门。
我将折扇在手里掂了掂,见珠帘后面的桌前坐着一个挽着堆云髻裹着粉色罗衣披玉色纱帛的姑娘,我轻轻开口道:“紫嫣姑娘最近好吗?”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我用折扇挑开珠帘走到她身边的一张玫瑰靠椅坐下:“听着姑娘的声音好似不太乐意本公子来见你。”
“不……不,紫嫣是想着公子的。”她面颊微微一红。桌上香炉里袅袅上升的烟气轻浮的飘散开去,满屋轻纱弥漫,漏雕的窗棂透进来细微的光线,进得房间便是一种温软漪旎气息扑面,再对着这样一位未曾开口先面红的美人想来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得住不生怜香惜玉之心,我满意的笑了,“本公子听说贾御史很中意紫嫣姑娘。”紫嫣低头不语,我每次穿公子服都会向陈太医要一种压低嗓音的药,以更接近于男子形象。我起身向四周打量,慢慢开口说道:“以姑娘的品格和容貌周旋于阿谀粗鄙之人自然是委屈。”我见她眼圈慢慢红了,“若此次任务做得完整,姑娘就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们会给你换一个身份,不再浪迹于欢场。或者这个身份也由姑娘自己选取。”她惊讶的抬头看着我,“任务没有危险。只是恶心了些。而且日后姑娘隐姓埋名必须得回避所有认识你的人,若有朝一日对薄公堂,便是如何威逼利诱你也不得承认,方才可以救你。”她是个聪明人,点点头说道:“奴家明白,奴家这条命若不是妈妈后面的公子护着早已糟贱于泥淖之中,公子只管开口。”我拿折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知道反水的下场?”“奴家知道:天涯海角必杀之。”我到她面前坐下,开始低声吩咐:“贾大人来,你不要太花他的钱,故作爱慕于他,要与他双宿双飞做个外室,表示绝不影响他的官声,接着说你自己已经备好了赎身的钱,且将你的珠宝盒打开与他看。”我见她听懂了,接着说:“第二步就是你拿些银两给他,让他在外头租一套房子,然后你二人同与妈妈讨价还价谈赎身。其中表演伎俩你要先好好演习。贾御史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如今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一想着从良,二又声称爱慕于他的言谈举止,不止风度翩翩更是正义凛然,让他长一些英雄情怀。”紫嫣翘翘嘴角说道:“公子这话说对了,确实是有些恶心人。听说他是靠着拍王国公马屁上位的,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见利忘义的老是参言老臣。”紫嫣是李府安在遇春院里专门探听官员口风的棋子,自然熟悉官场,这个老贼曾是爹爹的下属,见朝廷对爹爹刚刚有点风向不对立马投奔了王国公,不仅对爹爹落井下石,还坚决反对赦免爹爹,太后的意思既然他在立储上要为王国公打先锋,得先参掉他。我哼了一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第三步就有些委屈姑娘了。翠潇姑娘与你素日交好,如今年纪大了也想着自己拿银子赎了自身,只是没有去处愿意跟着你一块儿出嫁,以后好在你那里做个绣娘,夜里你们在贾御史的茶中下药,只是由翠潇姑娘代你入洞房。你懂怎么不让他发现吧?”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紫嫣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奴家明白,绝不会让那人发现是翠潇过的夜。”我接着说:“第二日便会有官府将你拿入狱中,让你承认你与庐御史两人交游甚久。你只需认下实说便罢。等贾御史的案子一结,你就自由了。”紫嫣纤纤食指在桌上划来划去,半晌才开口道:“奴家无处可去。”我吃惊的看着她,突然心里明白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多是家贫被卖,带着银两回去也是被家里人再当摇钱树掏光银子罢了,这样的肮脏身份最终也不过是被再卖,哪里还有去处呢?她起抬头时已是泪眼汪汪,“公子若是不嫌弃,奴家愿意伺候公子终身为婢。”我此时有些一个头两个大,若按这种规矩往往最后不过是杀人灭口,只不过这事儿还不够到灭口的地步。我低头想了想:“本公子可以先安排你到庄子上做一个农妇。耕作你是做不了的,我会定期安排些女红给你,条件自然是赶不上这里了,待日后再说其他。翠潇我会安排她去其他地方。日后给你俩的出身都各不一样,如今你俩再好,此事之后也不能相认。”安排一个人这个权利我倒还是有。紫嫣眼里闪出亮光,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桌上。她用手绢抹了抹脸,起身走到我跟前,深深的福了下去:“奴家必定完成主公的任务。日后唯主公马首是瞻。”我点了点头:“时辰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好好记住我的话就行。另外无论官府如何罚没你,你需忍耐上一年半载等风头过了,你便自由了。官服里头自然是有人的,不会太为难你。”我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见她目光缱绻似有依依不舍,“进了狱中除了妈妈来看你,其他任何人说什么都不要相信。”说完我推门而去。
楼下大厅里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妈妈守在楼梯口见我出来忙迎了上前:“公子这是家里看得紧的,每次来都是慌慌张张。”我一边笑着走一边用折扇指了指妈妈:“妈妈果然是懂的,我这是利用下学的时间来看看姑娘。也不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另外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妈妈手中,妈妈满面堆笑的先到门外招呼马车到门口停好,我两三步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我在车上透过纱帘往后看,虽说没有人,楼上紫嫣姑娘的窗户却打开着,见她探头望了出来,我坐在车里笑着摇了摇头。
紫嫣是我养在遇春院的人,遇春院虽然是李府的背景,里面的各色人等却是来自太后背后不同的大人物,这样既是出了事情也只是断掉一羽,伤不着整个遇春院。紫烟运气好,当清倌养了三年我只用过她两三次,这次贾御史看中了她,她也正好借此脱离了倡籍。翠潇则是我在娼女中选的一个孤女,平日里让妈妈好好养着,不要太为难了她,自此对我唯命是从。
车子仍旧在珍绣阁后面停下,马车夫下马去敲门,老妈妈开门见到立马紧觉的将我迎进去,又张望了两下才关了门。我两步三步的上了楼。喜珠见我推门而入,欣喜的迎了上来。“大人每次这样出去我心里都咚咚咚跳得紧。”我笑了笑,开始换衣服,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方才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喝起茶来。
“现在时辰还早,大人可要回虚云观。”喜珠问我。“不,咱们去吃点好吃的,也去逛逛庙会。”我突然兴致起来。喜珠也笑了:“跟着大人我也算长了不少见识。奴婢小时候是乡下人,一年有几次庙会都算是稀罕的很。”我接着又喝了一口茶:“那咱们走。”
庐阳在楼下侧门边站着,见我们下来立刻去叫门外的马车,喜珠告诉他我们要去逛庙会,让他好好跟着保护我,庐阳沉默的一点头。
庙会果然是人山人海。尤其是中午时分,吃饭的摊点挤满了人。虽说喜猪充满了好奇和兴奋,但她紧紧靠着我走,不停的推开让身边的人别碰着了我,口里还说着:“天哪,这可比我小时候看到的庙会大上百倍千倍!”我们终于看到面前一家卖羊肉面的一张桌子空了出来,喜珠楼上去占了位置,让我在旁边坐下。我虽然并不太喜欢羊肉的膻腥气,我是想到爹爹在辽北或许还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一有机会就开始努力的适应吃牛羊肉。“老板来两碗羊肉面。”老板是位精壮的中年人,他高声吆喝一声:“两碗羊肉面。”灶台上下着面的老板娘应和了一声表示是知道了。我看着这热气腾腾的场面,想到了日后我也会和爹爹在相似的场镇市面上赶集吃饭,便觉得人间烟火秋日微阳格外温暖。“老板,再加一碗羊肉面。”我身边贸然坐下了一个人喊了一声,“将军!”喜珠惊喜的叫出来。我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我日里夜里都压制着不要去想的那张脸。他黑了,也瘦了,脸上的轮廓更清晰,依然还是透着肃北沙场上的烈烈寒风,他帮我拿了一双筷子:“吃惊吗?我没有通知任何人,昨晚上在城郊驻扎军队时才禀报了陛下已经到了。”我怔怔的接过了筷子。他温和的笑容一瞬间扫去了面上的寒冽。“我……我有话对你说……”我有些结巴了。他依旧含笑看着我:“有话说也把这碗面条吃了,本将军为了找你,可是饿到现在。”我抬头看看日头确实有些偏了。我问道:“见过皇上,国公,老夫人和夫人没有?”“今日宫门一开便进宫见了皇上,皇上今日有罗天大醮的行程让明日早朝再与众朝臣见面。然后回府见过了父亲祖母与母亲才出来的。我见谁都比见你难呢。你可让我好找。”我心虚的转过头对喜珠说:“去问问面条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