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妹当然清楚了，户主便是一户之主，若是有什么事，村长过来通知各家，也都是找的是户主。

她还没出嫁时，户主便是她爹，出嫁了，户主便是她的公公，公公死了，就算是她的婆婆还在，户主也是她的丈夫。

她更清楚，若是有一天，她丈夫死了，那么户主便是她儿子。

历来便都是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户主“这两个字便是从来就与女人没有关系的。

可如今，她竟然成为了户主？！

方小妹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捧着那张薄薄的纸，像是捧着一块烙铁似的，烫得她手心发烫。

媳妇倒没觉得什么，丈夫与公公不在家，家里做主的自然便是她婆婆。

紧接着，婆媳俩便被带到了户政司后面的空地上，这边也有好几张桌子。但是并不像刚刚那样有序，反而是有些像集市一般闹哄哄的。

一走进去便听见有人在喊：“矿厂招新啦！矿厂招新啦！每月八佰文！每两日吃一顿肉！年底还发一套棉袄！”

“八百文？！”

方小妹震惊地看向媳妇儿，刚被这声音吸引了，又听见另一个桌子边传来了女人的声音：“纺织厂！纺织厂！每月底薪三百文！做一件衣服给提成五文！”

“娘，这个不错！”

媳妇儿欢喜极了，丈夫和公公去了这么远的湘江府干活，每日忙得昏天暗地，一个月两人也就能挣四百文而已。

除去各项开销，一年到头，他们一家子能攒下个五百文都算是祖宗保佑了！

“不着急，咱们再听听，”方小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拍了拍媳妇儿的手。

“建设厂也收人！一个月四百文，每四日便可休息一日！”

“造纸厂！咱们造纸厂一个月也是四百文呢！活轻松不累人！”

“......”

喊声此起彼伏，虽然众人被这高昂的工钱给震惊到了，但都挤在一边，并不太敢过去报名。

想来也是，他们才刚经历了府城被围，哪里敢轻易就相信这些话？况且这些厂还在招女人，若是将她们这些弱女子卖了，她们上哪找官府去！

方小妹四处看了看，居然发现了守在入口处的士兵里的熟悉面孔，虽然只是一路押送他们过来，但还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将户籍交给媳妇儿后，又叮嘱媳妇在原地等她，便冲那士兵走了过去。

见那士兵正和另一个士兵说话，她有些踌躇地停了下来。

“哎，后头才有的忙，看这情形，这两日没人会来应聘。”士兵对身边的人说道。

“他们可不懂，这是县主给他们的机会，等这机会没了，有的他们后悔的。”

“咦，那个大娘怎么一直在看着你，是不是要找你呢！”

士兵转头看了过来，对她似乎有些印象，立马便对她招了招手：“大娘，你找我呢？”

方小妹看了看周围，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站到两个护卫面前，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两座山下。

她小声说道：“军爷，老婆子想问问，那纺织厂是做什么的？还有其他的什么厂，又是干嘛的啊？”

士兵热情地回答她：“纺织厂就是字面意思嘛，纺线、织布、裁剪、制衣的，你这么大的年纪，如果应聘的话，便只能去纺织厂和纸厂了，不过纺织厂更挣钱一些，你要是想去便快报名，纺织厂的名额一般都抢手些。”

“矿厂辛苦，不过工钱也开得高，适合家中人口多且需要挣钱的男人，若是一般人家的话，男人去砖厂、造纸厂、建设厂都行，女人就去纺织厂、养殖厂、造纸厂。”

“你们要是报名了，各个厂暂时离你们有些远，不过我听说县主很快也会在陶阳府办厂子的，到时候你们便可以离家近一些了，对了，这些厂子都是包吃住的，你们的工钱都可以省下来存着了！”

包吃住......工钱都能省下来存着了......

方小妹如今满脑子只剩下钱了。

若是将丈夫和儿子都喊回来，一家四口人一个月的工钱得有多少啊？

方小妹有些算不过来。

她心中有了成算，谢过士兵后，便准备转身回去找媳妇儿了。

她家虽然在府城，可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之前也只是靠帮人浆洗衣服挣些辛苦钱，但她和儿媳妇两个人一起浆洗衣服，一个月也就才挣二三十个铜板而已。

毕竟浆洗衣服的活儿并不多，陶阳府就这么大一点，舍得花钱叫别人帮着浆洗衣服的可没多少，而府城里的女眷们却多一些，她们便只能靠低价去抢一些生意罢了。

她和媳妇两个人，每日都会洗得手脚发麻，腰酸背痛，可到手的工钱却实在有些少。

方小妹看着一脸担忧望着自己这边的媳妇，一咬牙：“我先去问问。”

她是一个不值钱的老太婆，若是挣不到钱，又成了奴隶，那她家便只是损失一个老婆子，可若是真的能挣到钱，那她家的好日子便要来了！

看着婆婆心事丛丛地走了回来，媳妇立刻迎上了前去，有些急切地问道：“娘，他们说啥了？”

方小妹现在满脑子都是银子，没顾得上和媳妇说话，便快步又往纺织厂的摊位走了过去，问道：“姑娘，您看我这样的老婆子行不行？”

纺织厂摊位上的正是王三妹，王三妹如今却不像她们一般瘦弱，能看出来日子过得挺不错，脸上红润有光泽。

“怎么不能？”王三妹笑着说，“你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手脚麻利，说不定能挣不少。”

如今冬天快来了，棉花却刚丰收不久，纺织厂正是缺人的时候，除开在陶阳府招人，晋阳府也在招人，她们要尽快赶制出够三个府城十多万人穿的衣服和棉被。

安厂长说她能说会道，便派了她来陶阳府招人。

方小妹：“除开底薪，一件衣服真给五个铜板？我一日便能做一件半出来！”

王三妹骄傲地说：“当然了！我上个月便拿到了六百文！咱们厂子虽然看起来只有三百的底薪，没有他们四百五百多，但是咱们可是在屋子里做活，而且都是坐着做活，风吹不到，雨也淋不到的，而且每日都有糖水喝，一个月也能吃两回肉！”

方小妹听到糖水便咽了口唾沫，长这么大，她就喝过一次，但永远都记得那甜丝丝的滋味。

方小妹心中更加动摇了。

"放心吧，我也不会骗你，赶紧报名吧，"王三妹笑着说，"等她们觉出味儿来了，估计就轮不到你了。"

“好......”

方小妹话还未说完，跟在她身后的媳妇儿便惊呼起来：“娘！你干什么呢！娘！你别干傻事啊！你可不能......”

王三妹笑道：“这是你女儿还是媳妇儿啊？我看她年轻些，说不定能挣得比你还多呢！”

方小妹连连摆手：“不不不，家里还需要人照看着，就我老婆子一个人便行了！”

王三妹也不强求：“行吧，把你户籍给我，我给记录上，第一批人三日后便走，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你一起走的。”

说完，她也拿出了纸和笔。

方小妹惊呆了：“姑娘，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吧，也识字？”

王三妹抬起头，冲方小妹笑了笑：“我可不是，咱们纺织厂的人都会识字写字，你日后也会的，我都去了厂子快一年了，每日工作完都要上扫盲课，我不算学得快的了，但如今至少也能写三百个字了！”

方小妹大惊失色：“老婆子我去了也要学读书写字？”

“那当然了，不过你户籍上不是才四十岁吗？还正当壮年呢，怎么就说自己是老婆子了呢，咱们厂子里还有个大娘都六十岁了呢，不照样学得好好的。”

方小妹：“......”

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谁四十了还是正当壮年，更加没听说过，谁家大娘六十岁了还去读书学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