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帅帐，几人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谦卑至极，献上大株的珊瑚、品相极好的佛像、南海珍珠等，恭贺薛杉杉收获了良将强军。

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薛杉杉见他们表面上态度谦恭，自然不会一开始就摆出冷脸。

她任由他们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然后直接道：“本县主不太喜欢拐弯抹角浪费时间，各位有话便直说。”

这样的直接话语，让擅长打太极的张老爷子等人心中一喜。

他们暗想，青阳县主果然只是个年轻女子，定性不足，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可乘之机。

即便这女人手中拥有强大的兵力，也并非无法对付。

来之前，他们便已经想好了说辞。

于是，张老爷子出来恭敬道：“县主，草民等人此次前来叨扰，是有事想请县主给草民们做主！”

“各位请讲，有何事需要本县主给做主？”

薛杉杉脸上依旧没有表露出喜怒，语气也是淡淡的。

张老爷心一紧，但仍带着哭腔道：“县主，您爱民如子，众人皆知。但下层官员滥用职权，假传您的旨意，实在让我们这些人活不下去了......”

“那些刚上任的官员们竟然规定五日内无本人凭文书认领田地，便将私产收归官府。可您也知道，在如今战乱时期，田产主人大多不在本地，五日内认领，根本就做不到......”

“还有那些在战乱中遗失文书的，他们也不承认，这无疑是强抢民田！而且还不允许田地私下买卖，只能卖给官府。您说哪朝哪代有如此行径？”

当然，这些针对的是大数目土地。

小数目的，若有足够的人证，还是可以重新办下契书的。

但在这点上，张老爷子选择性忽视。

“咱们这些人离县主近，知道县主您的为人，明白这是有人打着您的旗号中饱私囊。可就怕全天下的世家大族和乡绅地主都误会县主，以为您不给他们活路。到时候，岂不是坏了您争夺江山的大好机会？”

显然，张老爷子这位老江湖非常擅长言辞。

他字斟句酌，并未直接指责薛杉杉，而是将所有责任归咎于下层官员的胡作非为，为她提供了极大的回旋余地。

接着，他又明确指出厉害关系，表示她的政策不仅损害了他们这些人的利益，还波及了全天下名门望族的利益。

这些人中，既包括乡绅地主，也包括各大世家。

他委婉的警告薛杉杉，如果她坚持不改，势必会引起各大世家的反对。

大家本以为说到这个份上，青阳县主就算再怎么倔强，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利害关系了。

然而，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青阳县主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你们所说的每一条政策，都是本县主亲自签发的。难道这还不够证明本县主的意思吗？”

她语气冰冷，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一个个身着华服，满身珠宝，吃得脑满肠肥，这竟叫没活路？”

“难不成在你们眼中，唯有像往日那般，将粮食布匹腐烂在仓库里，不顾百姓饥寒交迫，甚至冻死饿死，才叫有活路？”

这番严厉的质问让几人尴尬地笑了笑，笑容却显得僵硬。

面对质问，张老爷子深感压力，但他终究是一家之主，见过不少风浪。

他知道此时必须要保持镇定，将他们的诉求一一摆出来，否则便再无发言的机会。

他恭敬地回应：“县主息怒，草民们并无此意。”

“草民等人只是担忧，广泛分发土地会导致乡绅老爷们手上的地无人耕种，对我们确实损失不小。但县主体恤百姓，我们也理解，所以想请教县主，是否能在认领时间上稍作调整？五日实在太仓促了，少说也要放宽到两个月才好。”

“此外，关于不允许私下土地买卖，也确实让草民等感到困扰。土地无法买卖，岂不是等于变成了废土？我们手头最值钱的便是土地，这样一来，若遇到周转不灵的时候，可真真是要将人逼上绝路了。”

其他人也纷纷迎合，似乎真的觉得他们这些地主乡绅是有多么可怜。

薛杉杉冷眼旁观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演，然后毫不留情地一一反驳。

“你们说五日时间不够，这怪谁呢？沙国大军来临时，是本县主让你们舍弃故土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吗？其他平民百姓，为何就能留下来对抗敌军？”

言下之意便是，这是他们主动放弃国土，便不配再拥有那些土地。

“至于土地私下买卖，别以为本县主不清楚你们打的什么算盘。如果真的放开这个口子，本县主分发下去的土地，不出几年，就会重新回到你们手里。”

无论是世家贵族，还是乡下的大地主，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普通百姓不得不抵押土地向他们借钱，最终甚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搭进去。

薛杉杉把话讲得如此直白，明确地表明了她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打算，并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使得张老爷子等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第287章 自立三十二

几人心中暗骂薛杉杉逼人太甚，却因为身在惠阳关军营中而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恭敬地说：“既然县主心意已决，草民等人便告退了。”

薛杉杉并未立即应允，反而严肃地告诫道：“你们家资丰厚，待百姓手中有了余钱，行商同样会利润丰厚。这是本县主给你们的余地，希望你们要知足。”

“但若有人贪心不足，总是想将贫苦百姓最后一口粮都抢走，本县主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什么都没有！”

她其实有更彻底的办法，可以将他们手中的田地财产榨得一文不剩，但这种办法控制不好容易误伤无辜。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打算使用，希望他们能好自为之。

几人虽然口服心不服，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满腹怨气地离开了惠阳关大营。

回到客栈后，他们才终于有机会发泄内心的不满。

“青阳县主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给了我们天大的恩赐，但我们明明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为何要冒着风险去辛苦经商？”

“没错，尽管皇帝昏庸无能，但他至少不会像青阳县主那样不讲道理，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抢夺我们的土地！”

几位年轻的望族子弟义愤填膺地抱怨着。

然而，张老爷子却无奈地叹息道：“她手握重兵，连沙国都无法抵挡，我们又能怎么办呢？现在只能自认倒霉，以后再寻找机会吧。”

几位年轻的族人听后，也感到无比沮丧。

他们这些城关平原上的望族，不幸遇到了青阳县主这个煞星。

如今真是束手无策，只能愤愤地说：“常言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应对世家大族和天下士绅的联手反击！”

“哼！我们先忍辱负重，等待世家的人得知此事，自然会想办法对付她。”

就连谢常德看着这些人阴沉着脸离开，也忍不住前来劝说薛杉杉。

“县主，虽然臣负责军务，不该插手政务，但如今城关平原的士绅对县主颇有怨言。只怕此事传开后，会影响士绅望族对县主您的支持。毕竟这天下还是掌握在世家之手啊。”

历代的皇帝都需要得到世家的支持。

薛杉杉理解他的言外之意，也明白他并非出于私心才这样劝说她。

于是，她笑着问他：“大将军，您觉得普通百姓多还是望族士绅多？”

谢常德一愣：“自然是普通百姓多......县主，您的意思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的确，百姓众多，但他们愚昧分散，远不如望族士绅能成事。县主若想问鼎中原，终究还是需要这些望族士绅的支持的。”

薛杉杉深知谢常德虽爱护百姓与士兵，但他也是出身世家，并不知道民众力量所能达到的极限。

百姓或许因教育程度低而显得愚昧，但他们并非傻子。

他们清楚谁才是真正对他们好的人，对自己的利益也计算得清清楚楚。

况且只要给自己十年时间，谁还敢说百姓愚昧？

“百姓虽如砂砾般分散，但我们亦可以将他们凝聚成钢铁。若说百姓愚昧，未不可知是世家或是皇族需要百姓愚昧才能稳住他们的地位。”

对于这话题，薛杉杉不欲多说，只继续说道：

“那些墙头草般的望族豪绅靠不住，只有自身掌握强大兵力，才能安邦定国。然而强大兵力从何而来？”

“民富方能国强。”

望着薛杉杉自信满满的侃侃而谈，谢常德心中震撼。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道理，但这样听来，却觉得这才是治国之道。

谢常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欣慰的笑容，原来他先前真是白担心了。

在如何谋取与治理天下方面，青阳县主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透彻！

只有如此坚定信念、深谙民心的君主，才能带领百姓走向昌盛，而这样的君主，无疑是国家与百姓的福祉。

——

自从夏皇得知城关平原的局势后，他的心中焦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却束手无策。

他并未选择召集众多大臣共同商议，因为他太清楚了，京城的世家大族，多数都是趋炎附势之人。

他深知，自己表现得越焦急，就会让人误以为他软弱可欺。

他忧虑的是，如今妖女势大，那些世家大族中不知有多少人会暗地里与妖女勾结，一旦如此，京城中就会悄然兴起一股势力，对他构成威胁，那些骑墙派和内应，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然而，这种焦虑在城关平原传来的最新消息中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他得知几大望族的代表人物竟然前往妖女处拜见，又脸色阴沉地从惠阳关大营离开，忍不住放声大笑：

“天助我也！没想到那妖女竟如此狂妄，将城关平原的望族全都得罪了个干净！这真是自寻死路！”

于是，夏皇的心中终于又充满了自信。

他首先召唤来了曹丞相，将最新的消息告诉给他，并以隐晦的方式对他进行了警告。

第287章 自立三十二

“曹爱卿，这二三十年来，朕待你与曹家不薄，你曹家在朝中的地位更是无人能及。”

他怎么看不出来，自从联军围城以来，曹丞相对他的不满以及办事时的敷衍了事。

然而，张太师已被他灭族，他李氏皇族能信任的人已所剩无几，他亲手培养的曹丞相，怎能轻易放弃？

他要让他回到正道，为他所用。

曹丞相如何听不懂夏皇的言下之意？事已至此，他再无退路。

青阳县主再出色，也非他的同道中人。

他和他的家族，只能选择李氏皇族这一条路。

曹丞相心中一声叹息，但是心中的决定却愈发坚定。

“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与曹家，定会生死相依，扞卫陛下！”

夏皇听后满意地点头，与他商议起明日的朝议事宜。

如今妖女自食恶果，将望族士绅推向对立面，他已不再担心朝中的世家大族会倒戈，也不需要再对城关平原的消息遮遮掩掩。

翌日，京城的权贵们以及四品以上官员齐聚朝堂。

曹丞相代表众人上奏：

“陛下，昨日臣获得前线军情，谢氏叛军在青阳县主的指令下，擅自出兵占领宣德，甚至在羊坡县抢田地，使得城关平原人心惶惶，纷纷猜测青阳县主欲取朝廷而代之......”

闻言，众人神色大变。

他们中有些人拥有城关平原的田产，此刻听闻这消息，立刻意识到青阳县主的刀锋即将落到自己头上。

“那些田地是他人历代辛苦积累的产业，青阳县主怎能如此随意剥夺！”

“没错，她简直是视王法如无物！”

见众人义愤填膺，夏皇却不慌不忙地说道：

“薛氏女素以仁德爱民着称，为了收买民心，她向来不惜牺牲官员与权贵的利益，羊坡县只是个开始罢了。”

即使没有城关平原产业的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想象着青阳县主昔日对贪官污吏抄家斩首的果断作风，倘若她真的上台，只怕将来会一个个将他们置于死地，以平民愤。

在这一刻，哪怕之前因为夏皇的种种作为而心生动摇，倾向于青阳县主的人也都从她的神女光环中清醒过来。

他们意识到，在这场权力斗争中，自己必须站在夏皇这一边，才能确保家族和自身的利益。

如今，强大的沙国已经覆灭，戎国实力远逊于沙国，且战场远离中原，对他们不再构成威胁。

因此，他们不再需要一个英勇善战的皇帝。

相反，青阳县主的执政理念，让世家大族感到担忧。

他们逐渐意识到，青阳县主越强大，对他们这些世家就越不利。

兵部尚书杨安见时机已到，挺身而出道：“青阳县主身为臣子，却与边将勾结，未经朝廷许可擅自出兵，其叛逆之心昭然若揭。这样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一时间，各大臣纷纷随声附和，列举薛杉杉的罪行，一致要求夏皇出兵讨伐青阳县主。

夏皇见状，深知自己已成功地将世家大族的心拉到自己这边，于是下令将原部署在冀州战线的兵力全部调集至冀州府，从水陆两路严密防范薛杉杉的举动。

这与当初对抗沙国的战略如出一辙。

鉴于切身利益，朝议结束后，众多世家代表私下里纷纷前来拜见夏皇，献计献策，甚至表示愿意出人出钱资助朝廷。

他们之所以选择私下行动，一方面是为了保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夏皇面前表现忠诚，争取功劳。

这些人确实提供了一些可行的计策。于是，夏皇紧接着安排了两位在城关平原拥有大量产业的大臣，让他们联手城关平原的望族，共同对抗薛杉杉。

夏皇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最坚固的堡垒也可以从内部攻破，与妖女正面交锋并不明智，但他们可以秘密地从内部给她造成重创。

在朝廷的支持下，城关平原上的大家族势必会全力以赴，只要薛氏女的治下内乱，便是他们的机会。

此外，他们还制定了舆论策略，安排人全方位抹黑薛杉杉的名声，让她在天下读书人心中声名狼藉，即使占领城关平原，也难以稳固统治。

更有甚者建议，安排人假扮薛杉杉的麾下，挑衅戎国，让她不得不分兵应对。

多管齐下，又有众多世家的大力支持，夏皇终于感到局势有所挽回。

而那些曾经对他心存疑虑的世家大族，如今也纷纷站在了他这一边，出钱出力，共同讨伐薛氏女。

薛杉杉这边亦在积极应对。

自从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城关平原上的望族后，便安排了情报人员密切关注他们的举动。

这些人对她的反对态度昭然若揭，她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她开始调查这些望族过去的恶行，想通过别的方法给他们定罪。

土地矛盾问题重大，若是一旦将这个矛盾扩大，平民百姓对望族的仇恨可能会扩大到所有拥有土地和财富的人身上。

到时候，混乱或许将蔓延至她的整个领地，影响农业与经济的恢复，也会让全天下商人和地主都站到她的对立面。

目前生产力水平尚不适合推行如此彻底的改革措施，因此她决定采取另一种策略。

她要重新搜集这些人的罪名，然后杀鸡儆猴。

整个情报系统，除了少量部署在沙国和戎国外，几乎全部调集到了中原大地，尤其是城关平原。

此外，宣传营的人员也能提供了一些情报反馈。

得知张家、柳家都与朝廷取得了联系，薛杉杉并未声张，而是让人继续盯着他们的动作。

“县主，最近民间有些不利于您名声的言论。”

宣传营混迹市井，对此最为敏感，立马便向她汇报。

“说什么了？”薛杉杉好奇地问道。

她并不担心有人骂她，关键是这些言论背后所透露出的意图。

在这些言论里，她被指控目无王法，掠夺民财，未经皇命擅自离开封地，不忠不孝，不值得文人墨客的效忠。

然而，这些指责对薛杉杉而言，犹如隔靴搔痒，她神态自若，兴趣盎然地询问：“那民间又是如何看待这些指责的呢？”

“百姓们认为他们是无稽之谈，县主关爱百姓，说谁不效忠县主才是真正的大恶之徒！他们还说县主无需服从那位昏庸的皇帝，就该自立为帝。”

“只是，读书人确实对您有些不满，他们说倘若您想在城关平原选拔官员，他们都不会参加。”

薛杉杉听后，心中清楚这无疑是朝廷或当地望族士绅们的策略，试图让她在城关平原孤立无援。

然而，这些人显然低估了她的人才储备和选拔机制。

在薛杉杉的治理下，城关平原将不再依赖本地人才。

事实上，她打算实行异地聘官制度，以优化官员队伍。

“无需担忧，我们会从青阳府等地调配官员，目前并无必要在此地举行招考。”

去年那些表现积极、力争上游的县令和主簿们，如今有机会调任城关平原，这片肥沃的土地将成为他们的治下。

而他们离任后，留下的空缺将由在七司表现出色、经验丰富的老书吏填补。

为了节省时间，薛杉杉打算直接顺位补录上次选拔的人员，填补基层空缺，而不必再次举行选拔。

如果那些坚决不肯效忠于她的读书人，目睹官府运作并未受到丝毫影响，自然会产生新的心态变化。

但，薛杉杉并不打算彻底剥夺他们的希望，秋考将会如期举行，且不限制考生属地。

去与留，全凭他们自己的选择。

“夏国的朝廷官员与夏皇近来似乎过得颇为清闲，你们宣传营在临川军营里可得加快行动了。”薛杉杉叮嘱道。

“是！”

宣传营立即领命离去，回去后便加快在临川军营里的宣传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