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觅酒家
作者:赵珞淇 | 分类: | 字数:49.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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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渔村的最后一夜
在渔村的最后一个夜晚,素来不怎么喝酒的当扈莫名其妙被激起了斗志,非要和孟流景一决高下,结果可想而知,当扈没喝几轮就趴在桌上举手投降,孟流景酒兴未尽,本想拉着裴清光继续喝,但担心裴清光身体的萦风态度强硬地将裴清光拉回了房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喝了几杯酒就开始憨笑的修梧还有一战之力。
裴清光和萦风虽然回了房间,但好奇心起的两人还是借着夜色的掩护趴在窗口观察着院内的动静。
孟流景和修梧一言不发,端着酒杯飞快地重复着碰杯喝酒添酒的动作,萦风看得心惊肉跳,偷偷问道:“他们两个今夜是非得死一个吗?”
“那收尸的活归咱们酒馆管还是归修梧的酒楼管?”裴清光反问。
萦风:“修梧那边收尸,咱们可以摆席。”
“我没意见。”裴清光举手赞同。
萦风大为震撼地瞪了裴清光一眼:“老孟好歹是咱们自己人,你就任他这么喝下去?”
裴清光自然明白萦风的担忧,但对于院中的两人来说,这是他们向彼此道歉的唯一方式,孟流景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人,更何况是面对修梧。至于修梧,若不是他嘴笨口拙心思重,酒吞的挑拨离间之计怕是早就被看穿了。
但萦风的担心不无道理,裴清光伸手推开窗户,朝院内喊道:“修梧,你少喝点,今晚还要干活呢。”
修梧如今对裴清光可谓是言听计从,立刻乖巧地将酒杯护在怀里,朝孟流景一本正经摇头:“不能再喝了。”
孟流景委屈地回头看了裴清光一眼,晃荡着身子起身,弯着腰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功成身退的裴清光得意地朝萦风挑了挑眉,关上窗户转身走到床边,大咧咧就要朝床上躺去,萦风眼疾手快拉住裴清光,命令道:“脏兮兮地别往床上躺。”
“萦风,”裴清光坐在床边抱着萦风的腰撒娇,“反正明天就回去了,你就让我偷个懒吧。”
萦风不依:“这里可是衡娘的家,又不是你的酒馆。”
“可是衡娘也回不来了呀,”裴清光坚持不懈地朝萦风撒娇,“当扈一族的妖气毕竟在这里显露过,我们只能抹去村民们的记忆,却无法抹去附近妖物的记忆,万一有妖惦记这里的当扈一族,不仅衡娘和当燃有危险,只怕村民们也要遭殃。”
孟流景和修安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因为他们终将离开这座渔村,留下的妖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但当扈一族却不同,当当在这里留下了属于当扈一族的妖气,当衡和当燃若是继续在这里生活,当扈一族的妖气就永远都不会淡化。
当衡在这里也有过亲如姐妹的朋友,当燃也认识不少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他们必须离开,就这样仓促地、没有告别的离开。
妖和人的缘分,对于妖漫长的生命而言,实在是过于短暂。
萦风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裴清光见她一动不动,便牵着她的手撒娇地晃了晃,萦风这才像刚睡醒似的掀起眼尾,无奈又宠溺地伸出手指点向裴清光额头:“随你。”
裴清光咧嘴一笑,自在地朝身后躺去,萦风也跟着她一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衡娘和当燃如果还想和人类住在一起,天地辽阔总会有个去处,如果想要安安稳稳过不必隐藏妖气的生活,白老翁那里也是可以的,”裴清光解释起自己的想法,“被他们救下的孩子回头让阮娘一并送回来,反正在村民的记忆里,孩子们只是和格根塔娜一起出去玩了一趟而已。”
孟流景和裴清光商议许久,才想出这样的圆谎方式,在村民们最新的记忆里,格根塔娜仍是草原之女,嫁给了村中男子,家里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芥子是格根塔娜最好的朋友,在村中暂住一阵子便返回了家乡;关于海祭和活人献祭的事情并没有被掩去,但活人献祭并没有给村民带来任何好处,老村长出面制止了这场荒谬的闹剧;而老村长的离开,只不过是寻常的生老病死。
孟流景曾经提出过要通过记忆改写的方式改变村子里那些愚昧的规矩,但被裴清光拦下,任何思想和事物的发展都需要一个自然的进化过程,强行更改只会带来更多难以预料的麻烦,倒不如维持原状。
毕竟,清晰记得一切的格根塔娜还在这里,这位勇敢的“巴特尔”会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里。
萦风从不怀疑裴清光在妖事委托中做出的判断,因此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搭话。裴清光兴致勃勃说完自己在渔村的经历,扭头看向萦风:“那你呢?”
“我?”萦风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吹来就要飘向天外一般,“方大人常来酒馆,一是来帮忙,二是为了逃避他父亲安排的婚事。”
“他要成亲了?”裴清光猛地从床上坐起,惊讶地望向萦风。
萦风了无生气地躺在原处,连眼神都懒得动一下,说出的话却在宽慰裴清光:“他是权臣之后,总要有这一天的。”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裴清光何曾见过这样的萦风,心口不由一堵,“但方霄决既然会为了逃避婚事跑到酒馆,说明他也是不想成亲的。”
“高门子弟的婚事哪里是想不想的问题,”萦风抬手抚上鬓间的发簪,“那是他们的责任,为了家族的荣耀,他们拒绝不得。”
裴清光如何不知此中关窍,她只是不愿相信。
“听酒客说,那姑娘是名动京都的才女,家世也不错,未必不是良配。”萦风轻描淡写,但攥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她挣扎的内心。
裴清光伸手握住萦风的手,支吾了片刻也没想出什么宽慰的话,满心满脑都是一个字,苦。
雁归山上的那棵柳树,捱过生离和未见的死别,苦守过轮回,却依然没能将枝叶拂向心上人的臂弯。
“就算他这辈子不娶亲又能如何,”萦风伸手回握住裴清光,“我是妖,又不能与他长相厮守。”
裴清光连忙摇头:“莫问来世,只争朝夕。”
“朝夕已得,”萦风苦笑着摇头,散落的长发铺在床面,竟像一张将她困住的网,“我不能再贪心了,这一世的他走在前世梦寐以求的路上,安稳幸福,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的。”
“可是……”裴清光还要继续开口,窗外忽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她敏锐地起身追出去,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院子。
萦风见裴清光突然警惕,忙坐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跟了出去,院中的桌椅已被修梧和孟流景收拾妥当,酒醉昏睡的当扈正在隔壁的房间里鼾声大作,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萦风恢复了一贯温温柔柔的模样,抓着裴清光的衣袖小声问道:“怎么了?”
裴清光闭着眼狠狠摇了摇头,迟疑道:“刚才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萦风对周围仔细感知了一番,松开紧抓裴清光衣袖的手,摇头道:“可这里没有什么妖气啊。”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裴清光边小声嘟囔边转身准备回屋,就在她刚迈进屋内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萦风的惊呼。
“那是什么?!”
裴清光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将拉着萦风的手臂将她护在了身后。院门外,一座漆黑的小山阴森森伫立,在小山之中仿佛藏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打量着她们。
萦风的声音都抖了起来:“那是什么……”
裴清光被萦风的声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壮着胆子抬手化出一团灵力朝小山飘去,借着灵力微弱的蓝光,隐隐约约能看到小山原本的颜色——在深夜里格外渗人的艳红。
萦风更怕了,整个人都躲在了门板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外面。
一个滑稽的念头在裴清光心中升起,她轻手轻脚朝院门外的小山走去,随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回头招呼着萦风:“是村民们送的礼物。”
尚未被抹去记忆的村民们用她们自己的方式对脑海中的神明表达感谢,许是出于敬畏,她们没有像田娘子那样直接登门,而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将礼物送到门前。萦风化出一盏柳枝灯,照亮院门前的小小角落,她就在这角落里和裴清光席地而坐,半是感慨半是欣喜地拆着精心包装过的礼物。
那些礼物多是些糕点和风干的渔获,偶尔夹杂着几壶酒,萦风边拆边忍不住偷笑,裴清光瞥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萦风强忍笑意抬眸望向裴清光,可一开口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你看这些礼物,像不像逢年过节我随你祭拜先人时会准备的东西?”
裴清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打趣道:“那你给我补上三炷香?”
“有啊,”萦风从手边的盒子里掏出一把香,“刚拆出来的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裴清光盘腿端坐,翘着兰花指朝萦风伸出手,萦风果然又笑了起来,边笑边恭敬地将香递到裴清光手上。
裴清光也跟着笑,边笑边偷偷打量笑得花枝乱颤的萦风,好像方才屋里那个灰心丧气死气沉沉的姑娘从未出现过。
也对,裴清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虽然的确是对肖风的那份爱意支撑着萦风修炼成人,但萦风早已不是那种会被困在情爱里的女子。
世上桩桩件件皆随缘起缘灭,既如此,便随它去。
就像萦风说的,朝夕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