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 年 5 月 10 日，下午 1 点半。

绿城东区，伯爵花园，黄衍家。

黄衍挂断座机电话，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走回客厅的沙发边坐下，眉头蹙起很深。

“怎么？你爸突然找你？”林维峻问。

黄衍摆了摆手，他拿过茶几上的协议，并未仔细看协议的内容，捞起一旁的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放下笔，抬起头来。

“我都不晓得说你什么好了。你凭什么认为，我签了这个协议，你便可以和苏青好好走下去？”

林维峻的面色也不太好，他拿过协议看了看，揣进了书包里。

“老林，让我不要去赌。若是要拖上整个林家去赌我们顺利的将秦时拿住，我确实不能赌。那我便只能赌一赌，你这只小蚂蚁能活过明天。”

“若是我死了呢？你这协议不就是一张废纸么？”

“你这次，也算是九死一生。”林维峻叹了口气，偏过头来。

“你要不再想想，不要冲动行事。”

“小缘，不会放任秦月不管，我同样不能放任她。这一次，若是只有一两成的把握，我便不去了。但你也说了，我们的机会是五五开。林维峻，若换作苏青，苏青现在要去送命，你愿意换她么？”

“换。”林维峻面色郑重。

“你说我没心，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心的。”

“不。你除了在苏青那里有，其他地方真的没有。你并非感同身受的去帮助我，你只是害怕你若真的将我绑走，我便不会再帮你。比起百分之零，你倒不如让我去试试，因为我成功的概率还有五成。”

“你还真是了解我。”

“还有一点时间。”黄衍躺靠进沙发里，眼睛闭了起来。

“我们聊聊天。”

“聊什么？”林维峻掏出烟盒，给黄衍递去一支烟。

“聊聊过去，过去的 2022 年。”

“呵，挺怪的。”

“你那天，怎么在林家老宅？”

“不是那天，是好些天了。”林维峻悠悠的叹息。

“封城时，我便偷偷跑了过去。我想她了，想去她住过的地方看看。那时，南美的疫情更加严重，我有强烈的冲动，想去看看她。可是，突然就封城了。本想，若是能死在一起，我们也算圆满。但是可惜，还是生生的错过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错了？”

“错了？”

“嗯，错得离谱。”

“我是错了。苏青走后，我想了很多。尤其是在老宅的时候，我想，我也许该放弃这些莫须有的财富，地位。若我能全心全意的去照顾她，也许至少，她不会变得那么严重。”

“嗯。尚算有一点醒悟，但不多。”

黄衍笑了笑，又看了看时间。

“我和你拟一个口头协议吧。”

“口头协议？”林维峻一脸疑惑。

“对。”黄衍站起身来，走到客厅的窗边。

“你的纸上协议说，你替我守住任缘三日，待秦月的事情了却，我便一直帮助你，让苏青好好和你在一起。”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嗯。”黄衍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你晓得，小缘为什么处处针对你么？”

“为什么？”

黄衍却是不答，眼里有掩饰不去的落寞。

“若我真的有个什么万一，那么你要帮我护住小缘。你要让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考上绿城大学，你帮我守住她。她可以和别人结婚，生子。但那人，不能欺负她。若是欺负了，你要帮我揍他，往死里揍。”

“遗言么？还是附加条款？”林维峻皱眉。

“不是的。”黄衍苦涩一笑。

“若你点头，我便给你百分之百，让苏青爱上你的把握。”

“你若真没了，怎么确定我会去做？”

“我希望你做，你若不做，便不做。我晓得，上一世苏青常说，你不如我，其实并不是在她心里你不如我，只是你缺失了一些她在意的感性和善良。至始至终，上一世的苏青，都只爱过一个人，那便是你。”

“你，你这又是什么把戏？”

“苏青出国之前，我和小缘与她长聊了一次。那时，她的情绪尚算稳定，只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无悲无喜，已经失去了活力。她很坦然的聊起你，聊起她和你的过去。”

“她说，你总是很晚回家，但你总会回家，你总是给她带陈李记的辣排骨，可你永远都只带蛋羹汤和辣排骨。你会因为她受了一点小伤，对着保姆和家丁大发雷霆。你护着她，但却又让她感觉到窒息。”

黄衍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林维峻。

林维峻有些茫然，他抿着唇，怔愣的回望黄衍，不发一语。

“她其实，很爱你。她会将她喜欢的领带偷偷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等待你去取。她会因为你今天刚好穿上了她买的那套西服而感到开心。”

“你以为，你的毛巾，你的牙刷头，你的内裤，都是保姆给你收拾的么？不是的，你的每一件内衣内裤，都是她手洗的。她会定期给你换毛巾，换牙刷头，会记得给你买剃须刀的刀片。她甚至每一次都会记得在你的西装口袋里，塞一条丝巾。”

话到此处，林维峻的眼眶红了起来，黄衍没有理会林维峻，走到茶几边，掏出一支烟来，自顾自的点燃。

“是你一步一步，将她的爱化成了恨。你监控她的手机，监控她的行踪，断然拒绝了她的所有社交，也断掉了所有她感兴趣和想要做的事情。”

“再后来，你更是让她失望，你为了峻豪的拆迁，毫不留情的驱赶那些老弱和孩子。她劝你，她央求你，你却是置之不理，只说她不懂。”

“你为了吞并宗达，设计陷害的那个股东，你不晓得吧，那是她大学同学的爸爸。那个股东后来被你逼去自杀了，你却连抚恤金都不愿意给，只说他经不起风浪，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让她如何接受，她的男人，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利益机器。你用你的理论，气势如虹的推平所有你前进的障碍。那个爱你的女人，背负了你作下的所有业障。”

“够了！”林维峻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说？你早说，我便去改，我可以改的！”

“呵。”黄衍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改了么？我说了，你便可以追到她了？”

黄衍将烟灭掉，背起书包来，又看了看时间。

“林维峻，我没有时间了。那些恋爱小说，只能教你变得细腻一些，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但是，不能让你转性。她后来的病根在你这里，你要好好的做，至少多听听她的话，做一个善良的人。”

“苏青这一世，应该不会离开你的。那日，我和小缘都看得出来她的挣扎与纠结。她的原话大概是，她恨你，也恨她自己。”

“她很清楚，你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她撑伞的人，离开了你，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所以，每当她想要摆脱你，让你放过她时，她的心里总有另一个声音在狂妄的叫停。”

“她在这样的矛盾和纠结中不断的挣扎，渐渐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愿意让你看到她像个疯子一般，但她的的确确疯了。她，一面因为自己爱上了一个人渣而痛恨自己。又一面因为自己疯魔的样子感到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