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椚丘中学开学的日子逐渐迫近，针对触丝的特训也逐渐将重点放在了稳定性与准确度上。

毕竟，只要戳穿那颗反物质心脏就好。

接受了二代目的提议，柳沢命人分析璃音初来时监控录像的音频，提取了属于她的频段。将近三个昼夜不眠不休，他与某团队共同协作，利用这些数据还原了璃音原本的音色。

当然，是靠着一套极精巧的变音设备。

璃音的喉咙内部嵌入了用以控制声带振动波频的组件，正副两端电极的接点裸露在后颈处。

外置部件是一块用人造皮肤伪装，且十分柔软坚韧的供电板。它可以完美地与璃音的肌肤相贴合，并与内部组件构成畅通的电流通路。

如此一来，变声器便可发挥作用。让那个怪物起疑的因素自然是越少越好。

“啊——嘶！”

曾经的嗓音已变得如斯陌生，璃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空气里漂浮的凉意顺着喉管流淌至全身每个角落，让她连指尖都微微地颤抖。

她的小手在胸前不安地交握，黑眸透过隔音玻璃，望向那张清冷阴郁的面容时，才堪堪找回了些勇气。

她阖眼凝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如释重负般地吐出。

“柳、柳沢老师……柳沢老师……”

她先是试探，尔后发音更加清晰自然起来。

如溪水般清澈的嗓音兼有似的甜软，便如水波悠悠自她轻启的唇瓣漾开。

监听耳机中，她久违的声音像羽毛般轻拂过耳廓。

柳沢站在录音棚外间静默地听着，猜到结局的无趣与另一种无法描述的情感在平静的心绪中轻轻摇曳。

是否失真，是否还原都有其他人员监测记录，他只盯着她的脸，却捕捉不到更加强烈的喜悦。

“……不满意？”他微微扬起下颌，眯眼看着开始走神的少女。

“啊、没有没有！”兀自抚摸着脖颈的璃音回过神，慌忙捂住耳机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老师为璃璃子做这些，璃璃子很开心。只是……声音如何，对璃璃子来说其实无所谓……”

她微微垂低脑袋，小心翼翼地抬眼望过来，“柳沢老师……会更喜欢璃璃子原来的声音吗？”

迎上那双泛着柔和水光的眸子后，柳沢微微一怔，随即又轻笑着答道：“璃璃子的声音，怎样的，我都不会讨厌。”

话音一落，他便察觉到周围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化为讥讽。

“真的吗……”麦克后的少女先是难以置信地狂喜，却很快又阴沉了脸色，“都是因为那个怪物……害老师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璃璃子，一定会杀了他。”

不大不小的音量却带着十足的阴狠，柳沢深感愉悦地微笑起来。

——忘记吧，忘记吧。

——那个深情款款地唤着「杀老师」的你，已经脆弱地死去了。

……

“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回去好好做做准备。”柳沢以日渐娴熟的手法揉着璃音的脑袋，从容的神色里依旧没有半分温情。

璃音则紧抿着唇，露出十分低落的小模样。

她刻意不去看那些准备送自己离开的人，紧拉着柳沢的袖子不肯松开。

关于这一点，柳沢也觉得奇怪。

她从不牵他的手，每次都是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或扯他的袖子。至于原因，一定不在他擅长思考的领域。

“……可不可以一见到那个怪物就动手。”

“不可以。”柳沢想也没想便掐断了她的念头。

他有些强硬地掰过她的下巴，紧紧盯住那双黑眸，“听好了，第一击一定要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触丝不可以轻易暴露。”

“放松……警惕？”近在咫尺的面容让璃音一阵晕眩，她迷茫地眨巴着眼睛。

“……”柳沢似乎想到了什么，甚至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他好心情地低下了身子，望着那张被他迷晕的小脸一字一顿道：“据我观察，那只章鱼对璃璃子相当喜欢呢。说不定超出了师生的范畴。所以，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什！怎么、怎么可能……”璃音惊异地瞪大眼睛，恼怒的情绪令她的呼吸都紊乱起来，五官顷刻间扭曲成一团，“噫！好恶心，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

于那时的柳沢而言，那是令他极其满意的一幕。

何止是满意，自那噩梦般的一天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这么畅快过。

——所以，现在的自己是后悔了么？

“……啧！”柳沢忽然大力挥臂，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

没有什么分量的物件轻响了几声便归于沉寂，竟是连发泄都如此无力。

腕足也好，触丝也好，到底圆了谁的梦？

“呵呵……哈哈哈哈……”

他仰起头肆意大笑，浑身不住地震颤，惨白光线下的面容愈见狰狞。

无法理解的情绪就像一条缠绕在脖颈的蟒蛇，一圈圈收紧它冰凉滑腻的身体。唯有这样放纵地笑着，他才不会感到窒息。

只有一人的研究室，孤寂与空虚无情地蔓延。

直至——

扩音器中传出了一个淡然的声音：

“呐，柳沢。我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