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宸的毒解了。

在又一次被军医灌了药后，他侧身吐了一大口黑血，逐渐清醒过来。

眼前一阵模糊和刺痛，让他记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

他的眼睛……

他伸手想要去触摸，却被人拦住。

“陛下，莫要睁眼。”

军医拦住他的手，转而为他揭开右眼上的草药。

楚西宸醒来的消息立刻传了出去，将领们迅速赶过来。

军医为他清理伤口，他则问起状况。

“朕昏迷了几日？”

“陛下昏迷六日，毒素刚清除，身体尚且虚弱。”

“阳新关如今是何情况？”

“西澄大军无粮，已经乱了套。”

听到这个消息，楚西宸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阳新关没出问题。

突然又想到什么，他问：“那夜围堵可有成功？”

将领张嘴，欲言又止。

楚西宸心下一沉，冷声道：“说。”

将领双眼一闭，狠下心道：“我等守了两日，无人到来。”

“嘶！”一阵痛感让楚西宸倒吸了口凉气，脸色苍白如纸。

正在为他清理伤口的军医吓得直接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朕、朕的眼睛……”楚西宸强忍着从眼睛往头颅内蔓延的剧痛，声音止不住发抖。

军医跪在地上抖着身子，不敢开口。

楚西宸痛得眼前闪过白光，久久无法回神。

好半晌才再次开口：“告诉朕……”

帷帐内一片沉寂。

“陛下的眼睛被鹰啄伤，以这里的条件，哪怕是医术再好也难以救治，军医尽力了。”

清冷的声音从帐外传进来。

只见一袭墨衣的青年身披狐裘，掀起帐门而入。

光亮透进帐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话他们谁都不敢跟楚西宸说，还好，有人说了。

楚西宸在听见噩耗后脑子一阵嗡鸣。

跪在地上的军医朝谢南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才磕磕绊绊开口道：“药物有限，在逃困过程中更丢了不少，不过、三州之内有名神医，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若能……”

“退下。”楚西宸忽然开口打断了军医的话。

军医愣神看他。

只见楚西宸半撑起身子，右眼眶半空，流下一道似血似泪的液体。

他转动着头，扫过军帐内的将领。

将领们不敢与他对视，一个个几乎快要将脑袋低到地底。

唯有谢南醉，只身立于不远处，逆着光，只能知晓他面朝着自己。

“都出去，先生留下。”楚西宸再次开口。

这次，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纷纷告退。

军帐内很快剩下谢南醉和楚西宸两人。

刚刚被谢南醉撩起时露出的一点光，被出去的将领们彻底合上。

楚西宸终于能在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捕捉到谢南醉的表情。

她的眼神无喜无悲，没有半点情绪，就好像，他伤重并不是什么大事。

也确实，对于她而言算不得大事。

楚西宸不知道收了这么一个对主子不上心的军师究竟是对是错。

“先生坐。”他开口。

谢南醉上前坐下，看着他这副挂了彩的惨样。

“先生和朕从死路里闯出了一条生路，先生认为如今阳新关的事情，该如何处理？”楚西宸的语气平静，半点不似刚刚知道自己瞎了一只眼的人。

谢南醉垂眸看他。

他在问她，却又不是在问她。

十万骑兵主力军派出，空等两夜毫无收获，这样的结果实在是敷衍。

行此计谋的人，竟然连安排几个人来送死，博取他的信任都懒得去做。

反倒是让楚西宸心里泛起微凉的杀意。

谢南醉与他对视，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淡淡一句：“静候即可，阳新关已经大乱。”

“好，朕明白了。”楚西宸哑声应下，闭眼掩住眼底的讥诮。

谢南醉给出答案，自然是不必继续留在这里闻满军帐的药味和血腥气。

在她离开军帐后不久，楚西宸传召人入帐，秘密下令。

今夜袭关，绞杀西澄军队。

饿了那么久，西澄三十万大军定然是没力气反抗了。

楚西宸下令之后回想着三年前见过南屏锦取下面具的样子。

脑海中，竟将那张脸和谢南醉的脸重叠到了一起。

不可能，谢南醉的身体之弱，乃他亲眼所见。

当年谢南醉一剑刺穿他，展露出武功时，他也曾认为谢南醉此前的身体虚弱是装的。

可后来谢南醉离开时，看似轻松，实际上气息已经不稳。

加上他莫名的觉得，谢南醉那样的人，不屑于在最后一刻跟他说谎。

她说她是真的弱，也切切实实的透露出紊乱气息。

而南屏锦……那也他踏马领军突出重围，那样子，绝不是一个久病之人能够坚持的。

虽然心中排除了两人时同一个人的可能，但楚西宸却有另外一个猜测。

或许南屏锦就是谢南醉派来的呢？

又或许，如今的谢家和当年的谢家……

想到这，楚西宸的目光逐渐凌厉。

若真是如此，以南漓国如今的状况想要再除一个谢家是不可能了。

当年能除去，有很大原因是谢家压根没想反抗。

以至于御龙卫压根没派上用场。

一回忆起当初种种，楚西宸只觉得一阵头疼。

右眼阵阵痛意将刺得头脑麻木，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主帅军帐一片兵荒马乱，谢南醉则回了自己的军帐内，随手翻看起一本有关纵横之术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

夜半，窸窣动静从帐外传来，谢南醉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知道楚西宸入套了。

“主子，南漓皇尚未清醒。”

身后传来声响。

谢南醉翻书的手一顿，“去给他灌点药，今夜可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局，他若没去的话岂不是白费我一番心思。”

身后的气息消失，很快，距离谢南醉不远的军帐传来动静。

驾马声、兵器盔甲碰撞的此起彼伏，谢南醉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去看过一眼。

因为她知道，此刻她的军帐已经被楚西宸留下的人包围住了，出不去。

当然了，是因为她没想着出去。

外头的策马之音逐渐远去，听着外面恢复平静，谢南醉将书一放，侧身和衣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