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爷沉默片刻然后又接着说。

“应该不止，村里比你爹条件好的人多得是，你爹能娶到你妈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羡慕和诋毁同时存在，再加上你爹得那种性格，想占便宜的人大有人在。”

“这个我知道，我爸就是个老呆，得亏我不像他。”

“你娘失踪之后，我曾问过你爸，在你娘走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你爹支支吾吾地说卓云山骚扰她，我又问他，你是怎么答复的？他沉默半天没说话，我觉得这件事对你娘的打击很大。”

“狗日的卓云山，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他。”卓飞非常气愤地叫道。

“恶人自有天收。”

“我已经替老天爷收过他一回，不要让我逮着机会，再有机会我肯定还要收拾他。”

“关于你娘的情况，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她是哪儿的人，什么样的家庭我也不清楚。她的身份是假的，名字应该也是假的。或许当年我不该答应那件事，要不然现在你爸的情况也不至于会这样。”

“这事也怪不得你，如若你不答应，我爸估计连媳妇都娶不上，更不会有我。”

“都是命啊！”

“主要是你爸性格太温和，在队上干活处处受人排挤，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后来卓云东当队长情况还能照顾点，不过队里的照顾让你爸成了他们家的长工。你妈看不惯就经常跟你爹吵，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都看不惯，什么事情都逆来顺受。”

“你和你姐的性格都随你妈，凡事争口气，有一点你跟她反着嘞，你妈是个识字的文化人，你倒是上学不用功。”

“她还有文化？”

彼时在卓飞的心里只有一个肤浅的认知，那就是像他妈那样年龄的女人能识文断字的都是不简单的存在。

“起初我们也不知道，第一年的冬天村里的男人都被拉去扒人工河，二贵的儿子在部队寄来一封信，找几个人都读不顺，你妈不仅会认字还帮着写了回信。后来玉林找到你妈，说要让她给村委会当文书，你妈不同意，说她还年轻又是外乡人不懂民风民俗怕不能服众。”

“文化人都心气高，她看不上我爸也是在所难免。”

“你是不是特别恨你娘？”

“也没有，如果换成是我也会离开的。谁要是能跟我爸那样的人过一辈子，那真是遭罪。”

“你爹生性如此，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些年你爹也不容易，一个人养两个孩子，还有你的奶奶。”

卓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大爷爷，跟我说说卓云山吧！”

“卓云山？你想了解他？”

“好奇！”

“还忘不了卓云武打你的那件事？”

“一辈子的耻辱，我永远也忘不了。”

“一个人的愤怒说到底还是对自己无能的痛苦。等你长大成熟了再回头看这些事的时候会发觉，现在有多愤怒，那时便会觉得有多可笑。”

“大爷爷，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我现在还年轻，我得把这过程走一遍才能成熟，如果我像我爹那样不闻不问，浑浑郁郁的，即使我活到你这么大岁数也未必能活明白。”

“你现在还小，你斗他？现在还没那个可能。”

“你不是说了吗？恶人自有天收。也许有一天用不着我出手，老天爷自己就收了他。”

“卓云山也是当过兵的人，再加上他又有点文化，复员员以后一直都在镇里，每次回村都很有派头，头也抬得老高。”

“他还在镇里干过？怎么又回来了？”

“具体原来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在镇里待过几年，后来才回的村里，在村里待了几年后也一直没有被调回镇里。”

“肯定是在镇里乱搞男女关系被撸了。”

“哎！他自己也明白回镇里肯定无望然后就开始在村里折腾，先是村主任，后是村支书，村里被他闹得鸡飞狗跳的，很多事情你都知道。”

“我听说卓云东当年也竞选过村长？”

“不是村长，是会计。他当年还只是个小队长，和卓云礼一起争会计。以他的能力和威望卓云礼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卓云礼跟他不一样，卓云礼攀着卓云山。他们俩心眼加起来，卓云东可不是对手。后来卓云东败给卓云礼，然后就不干了。”

“他气性也够大的。”

“一是他这人本来就好胜，二是他们都被人下了套。如果正儿八经地评工作能力卓云礼差一大截，这当中还有些历史原因造成。"

大爷爷所说的历史原因卓飞不懂，他也没兴趣知道。有个事实他却清楚，卓云山、卓云东和卓云礼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丘之貉。

在卓飞的印象中，只有老书记为人正直，堪称村干部的代表。卓云山那人自不必说，卓云东奸狡鬼诈，卓云礼鬼迷心窍，色欲缠身，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是一次多么愉快地聊天，卓飞感觉突然间洞悉到卓庄村最深层的秘密。

以前他只知道大爷爷家这个地方招人气，越招人气的地方越是各种信息的集散地，大爷爷就像卧龙岗的诸葛亮一般，不出门就掌握着村里面的各种消息。

通过这次聊天卓飞认识到一个村子就是一个世界，小小卓庄村就可以浓缩成一个复杂的社会，以前倒是小看了卓云山。

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他一边走一边想，既然自己现在拿他没办法，但给他添乱子总可以的，让他没想到的事机会却来得如此快。

下午的时候卓飞躺在家里看电视，被尿憋急了不得已才从被窝里爬出来上厕所。他们家的旱厕在屋子后面，他哆嗦地颠着步子往屋子后面跑。

卓飞把着龙头尿得正欢的时候看见卓海燕从屋后的田间路上往北走，此时北风凌冽，卓青远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他疑心地盯着卓海燕，因为卓海燕也疑心地边走边回头看。

卓海燕是卓云山的女儿，在家里排行老末。卓海燕比卓青玉又大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青春年纪。

想到风华正茂的青春卓飞就想到了谈恋爱，想到谈恋爱他就想到了卓云山，想到卓云山他又忍不住地想到他和何文萃，进而又想到卓海燕会不会像她爹那样？

一连串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卓飞思想像脱缰的野马，又因为卓云山的缘故他对卓海燕要做什么感到很好奇。

上次是在厕所听到卓云山与何淑芬的对话，这次又是在厕所看到鬼鬼祟祟地卓海燕，卓飞突然觉得厕所真是个好地方，不仅可以排泄污腻之物，还能窥探到秘密。

卓飞稍一走神，卓海燕不见了。卓飞四处寻望并不见其踪影，他略一沉思就想明白怎么回事，她肯定是窝到河边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