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飞一个人晃悠到大爷爷家，他想找大爷爷说会话。

大爷爷依旧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大爷爷先是问询一些家里的事情，然后就没有再说话。

他觉得这个地方已经装不下卓飞的烦恼，即使他再用尽力气也解不开卓飞的困惑，于是他就沉默，接着沉默。

“四平八稳的日子里，谁都能讲出几句大道理。暴风雨来临后大家都慌得手忙脚乱，谁都说不清楚谁正确，谁错误，只能随波逐流。我现在劝不动你了，出去走一走吧，去外面看一看再回来，我这个地方已经装不下你的烦恼了。”

“我姐之前一直说让我出去走走，长长见识，我一直把自己弄得很忙的样子，发生这么多事之后，我现在倒是闲下来了，可是现在哪里能容得下我？”

大爷爷又沉默，接着又站起来径直走回屋，不一会他捧着一个盒子又出来。

大爷爷重新坐到石凳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盒子里面用红绸布包裹着。

卓飞一直盯着大爷爷每一个动作，他不知道盒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直到大爷爷一层层揭开红色裹布之后卓飞感到一阵惊愕。

徽章，奖章，里面装的全是抗战时大爷爷用生命和鲜血挣来的荣誉。

大爷爷弯着腰拉起裤管，指着腿上一个突起的疤痕说“子弹击穿的。”

他又掀起衣服，摸了摸后背上的一块疤痕对卓飞说“炮弹流片炸的。”

卓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大爷爷向他所展示的创伤和荣耀面前，自己所经历的那点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自己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说自己所经历的痛苦有多痛？

“我亲眼目睹自己的战友，班长，连长在自己面前死去，我活着就是比他们幸运。如果我要像你这般年轻，绝不会拘泥于眼前现在的生活。你要记住，做人还是要谦虚谨慎为好，别炫耀和夸夸其谈，成熟的稻谷是低着头的，只有等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才有资格张扬。”

村里人只知道大爷爷曾经当过兵，无人知道他曾在战场上杀过人，受过伤。

大爷爷从部队回来后把日子过得无欲无求，这种情怀，这份担当，卓飞觉得值得自己学习一辈子。

卓飞明白这是大爷爷用最后一点值得骄傲的东西给他鼓励。

每次他遇到难事的时候，大爷爷总是能用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促使着他成长，对话不多却很受用。

两人正说话，田素娟和柳成玉正向这边走来，大爷爷重新把东西包起来，合上盖子把盒子放到石凳上用手压着。

卓飞看一眼田素娟没说话，他还不知道田素娟和柳成玉现在着急找他所为何事。

柳成玉提醒田素娟把砖厂的盈利给村民分一下，卓云东已经提过几次，想把砖厂的账清算一下挪作它用，柳成玉怕兜不住，只好让田素娟给村民发钱。

“我和柳书记合计了账目，砖厂还有一部分你的提成没结。”

“先放着吧，我现在要它也没用。”

“放着什么啊？你放着不领，指不定有什么人动心思。现在村里用钱的地方比较多，柳书记的意见是，能发到村民手里的都尽量发下去。”

“那就交给大爷爷吧，以后我的那一份都留给大爷爷养老。”卓飞说完又看了一眼大爷爷。

“有什么打算没有？”柳成玉开口问。

“不知道，暂时还没心思想这些。”

“村里商量着要再搞一个农具机械加工厂，要不然你也参与进来吧，有事情做心事就少一点，往远点看。”

卓飞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他懵懂地看一眼柳成玉，接着问道“机械厂？什么机械厂？”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年前卓云东提出来的。还是搞村办企业，村民集资入股。搞一些种庄稼用的农业生产工具，先从小的搞起以后再慢慢发展。”田素娟把柳成玉的话又补充一遍。

卓飞听田素娟这么一说苦笑一声，看来自己捏住卓云东一把，真把他给掐痛了。

自从田素娟接手砖厂的会计以后，卓云东等人的相关利益就被掐死了源头，搞得家族里一部分人对他的意见很大。

卓云东不得不另想办法，结果他就想着成立一个农业机械厂，专门生产农田里的耕种工具。

这样一来在卓庄村也就有了另一块招牌，同时他也谋算过，柳成玉已经到村里来已有一年时间，最多再过一两年，上面肯定会把他提走。

只要他把这件事情做成，就可以稳步过渡上去，到时即使他控制不了砖厂，有机械厂在手也就有了底气，等柳成玉走过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把砖厂重新夺回来。

这件事情卓飞之前从未听人提及过，突然听他们这么一说心中难免有所顾虑，毕竟在村里他与卓云东自己闹得势不两立。

“卓云东的事我还能参与的进去吗？”

“这是民主决议的事情，是村委会和全体村民共同出资，只要是卓庄村的村民，都有权参与。”

“现在有你柳书记在什么都好说，将来你柳书记要是高升了呢？”

卓飞一句话把柳成玉问住了，田素娟在一旁也没有搭话。

卓飞说得没错，现在有他柳成玉在还可以压一压卓云东，可是自己早晚都要离开卓庄村的，将来怎么样，谁又能保证？

“即便我走，我也要把这盘菜端稳放正才会走。”

“那就把砖厂盈余的钱帮我投进去，算在我大爷爷的名头上，这样一来他卓云东也不会说什么。”

“这绝对是民主决议的事，即使他卓云东再有意见，也不能只把你一人排除在外。”

“我相信你柳书记有能力把这一切理顺，我只是想把事情弄得简单一点。我的要求是就是这样的，其它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好，怎么办就怎么办。”

卓飞说完就起身拍拍衣服，然后望着远方深呼吸一口气。

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没想过有出门散心的想法，现在看来似乎是不走不行了。

柳成玉和田素娟的提议卓飞没有心思去构想，不管他们把未来的情景解构得多好，多有吸引力，卓飞都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田素娟看着卓飞的样子有些失望，好在她也能理解卓飞的心理状态。

原本以为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淡化一些生活的创伤，结果老太太过世了，生活对于他来说负担过重。

想到此节田素娟又有点心疼卓飞，与她的年龄相比，卓飞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