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姐姐的一句话，乔姿蓉在自己的闺房里已经有五日没出去过了，她对刺绣这件事不怎么喜欢，但姐姐既然说了，她总不能让姐姐跟着一起丢脸。所以即便是扎破了蜜桃的十个根手指，她也努力把这百鸟朝凤给绣出来了。

乔姿蓉看着这个屏风十分满意，又忍不住给因为工伤躺在榻上的蜜桃喂了一口芒果。

“多吃点，这可是海南的芒果，全家一共才两筐，小姐我就得了五个，分你俩！小姐靠不靠谱？！”乔姿蓉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对丫鬟太好了。

蜜桃也感动的不行：“小姐！还想绣什么您说话！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甜的芒果，不过……咱们府上，也没有海南的亲戚，这芒果是买的么？”

“关它呢！好吃就行，再吃一口。”乔姿蓉又给蜜桃喂了一口，扭头去看这刺绣，绣得可真好。

门外乔子楚人未到，声先到，隔着半个院子都听到了他那一声：“二姐！”

乔姿蓉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盘子一歪，芒果掉了一大块，她正心疼芒果呢，扭头看见乔子楚已经跑到了自己的面前。蜜桃见少爷来了，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家小姐的身边。

“大吼大叫成何体统？天塌下来了？”乔姿蓉劈头盖脸就骂了弟弟，她到现在还因为那日去帮乔子楚的忙而遭遇的一切，感到不值。

“天塌下了！”乔子楚用了肯定语气。

“是大姐出事了吗？”乔姿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姐姐那日在假山被人看见了？

“不是！是咱爹！”乔子楚急吼吼地说。

乔姿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块芒果吃：“子楚，你好歹是考上了进士的人，能不能说话有点连贯性？爹能出什么事儿？”

“爹要娶妻了。”

“咳咳……”芒果滑进了嗓子眼，她止不住的咳嗽。

蜜桃连忙给乔姿蓉拍背，又听乔子楚说：“娶的是刘尚书的妹妹，刚从海南回来，这芒果就是他们家送来的。”

乔姿蓉止住了咳嗽，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芒果，顿时觉得不香了。

她连忙起身，匆忙跑出院子，走了几步又回来拽上了乔子楚：“跟我去找爹。”

“爹也不听我的啊。”乔子楚委屈道。

“但是你学过武，你抗揍啊！”乔姿蓉信誓旦旦道。

乔子楚：“……”

二人才刚出了院子，就被乔棉蓉给堵住了，身后跟着四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上好的丝绸。

“做什么去？”乔棉蓉问道。

“大姐，爹爹要成婚，你知道吗？”乔子楚问。

乔棉蓉面色如常：“子楚来的正好，和你二姐一起挑，做身新衣服，爹爹成亲的时候好穿。”

龙凤胎面面相觑，乔子楚顺手翻了翻料子。

“刘尚书的妹妹准备的，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你们记得谢谢人家。”

“爹爹不是在娘的灵堂前发过誓么，怎么又要……”乔姿蓉欲言又止，她心里一百个疑问，却总是能耐着性子，强忍下去不问。

乔棉蓉笑了笑，表情温柔似水，她拿起一块粉色的料子在妹妹身上比量了一下说：“这位未来嫡母，祖父曾官居一品，族人都在朝为官，况且刘尚书的妹妹为人和善，又精明能干，是管家的好手，姐姐相信，她会照顾好你们。她进了门对爹爹，对咱们家，以后都是大大的益处。”

“家族的利益当真高过一切吗？大姐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吗？”乔姿蓉鼓起了勇气，长这么大，第一次顶撞了姐姐。

乔子楚惊呆了，拉了他二姐好几下，悄声说：“你疯了？”

乔棉蓉却丝毫没有生气，她郑重点头：“好了，你们两个收拾一下，过了晌午，一起去给奶奶请安，那位也会来，不可失了礼数。”

她大姐的所有决定，肯定是有道理的，但这是头一次，乔姿蓉对姐姐的决定产生了好奇，直觉告诉她，大姐有心事，她的右眼皮紧跟着跳了起来。

下午，乔老夫人住的连心园挤满了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全家的女眷都聚集在此处。

因为刘尚书的妹妹来访，大家伙儿都很好奇这位未来的主母。

乔姿蓉坐在侧席，却是半点也不好奇，姐姐选的人，肯定是各方面都好。她好奇的是，姐姐为什么忽然选个人进来。所以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大姐的身上。她瞧见姐姐好像瘦了不少，精致的妆容下，总有些憔悴的神色，宫里来的嬷嬷苛待姐姐了？她碰了碰正咧嘴笑的乔子楚，给他使了个眼色。

姐弟二人见没人注意他们，悄悄溜了出来。

“二姐你又想干嘛？”乔子楚开门见山，他二姐只要露出这个表情，准是有事儿。

“我平日里不爱参加那些世家大族办的活动，你和大姐去过那么多次，有没有发现，大姐跟谁走的比较近啊？”乔姿蓉问。

乔子楚摇了摇头：“大姐待人一贯谦和有礼，好像没见到她跟谁特别近。”

第4章 身份（下）

“怪了。”乔姿蓉越想越觉得奇怪。

“怎么了？”

“你尚且有宋景之这样的朋友，大姐怎么连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

乔子楚听前半句的时候，很想骂人，我怎么了，宋景之怎么了，但是听到后面半句，他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诧异道：“对啊！从来没听大姐说过跟谁关系好。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乔姿蓉欲言又止，乔子楚急了：“乔姿蓉，这关口，乔家不能出事，若是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紧说！”

乔姿蓉咬了咬唇，确定了四周无人后，终于将那日丞相府假山里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乔子楚呆若木鸡：“果真？”

“我亲眼所见，却认不出那人是谁。”乔姿蓉想了想又问，“子楚，若大姐真的心有所属，你愿意帮她么？”

“开什么玩笑？！大姐是要入宫选秀的！”

“可这是终身大事，事关大姐的幸福。”

乔子楚猛地一惊，打断了乔姿蓉要说的话：“二姐，你的这些想法趁早丢了，别做傻事，你就像以前一样，别好奇，听到没有？”

乔姿蓉犹豫，乔子楚抓着她的胳膊又问了句：“听到没有？”

乔姿蓉心里烦闷，甩开了他的手，不耐烦道：“你倒是教育起我来了！有空你还是去打听打听雪儿姑娘的下落吧！你那幅画，若是在火海里烧成了灰烬还好，若是被雪儿姑娘带去了其他的地方，咱们家才是有麻烦了！”

乔子楚瞬间抓住了这番话的重点：“你那日是不是去阳春阁了？你见着雪儿姑娘了？那火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多少啊？”

乔姿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又不想将高言许说出来，于是只挑了一部分，最后说：“雪儿姑娘那天有个贵客，我不知道是谁，但钱都请不动，应该是身份尊贵，你且去查查吧。”

乔子楚眉头紧锁。

乔姿蓉觉察到，双生子本就心意相通，又问：“那幅画有问题？”

“我初见雪儿姑娘，觉得有些面熟，可查了一番，她的身份也并无不妥，或许只是巧合罢了。我没放在心上，那日酒醉，画了一幅雪儿姑娘跳舞的图，当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现在想来，雪儿姑娘长得像一个人。”

乔姿蓉倒吸一口冷气：“可是贵人？”

乔子楚点点头：“贵不可言。”

乔姿蓉一脚踹在了乔子楚的屁股上，终于实现了自己总想给他两脚的愿望：“还不快去找！”

乔子楚急急忙走了，乔姿蓉心神未定，丫鬟蜜桃又急匆匆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乔姿蓉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要抽筋了，她耐着性子问：“又怎么了？”

“她们在老夫人那给二小姐你选夫婿呢！”

乔姿蓉一听，两眼一闭，倒下了。

“二小姐！”蜜桃一把抱住了自家小姐。

乔姿蓉右眼睁开一条缝隙：“快告诉我大姐。”

蜜桃用力点头，乔姿蓉这才又“晕过去”。

再次醒来，乔姿蓉躺在自己的床上。

乔棉蓉让大夫瞧了，即将入门的刘尚书妹妹也关怀了一番，乌泱泱的人散去，乔姿蓉才睁开眼睛。

“大姐，你们给我选了个谁？”乔姿蓉张嘴就问。

“还没定，姐姐给你选了十个，后天让子楚约他们去诗会，你远远地瞧一眼，喜欢谁，咱们就定谁，先订婚。”乔棉蓉回答道。

“如此着急？”

“他们家世好，品行好，你只管去选个喜欢的，姐姐给你操办订婚宴。”

乔姿蓉再也忍不住了：“大姐，家里是不是要出事了？”

“何出此言？”

“你又是安排爹爹的婚事，又是给我找夫婿的，肯定是出事了。”

“没有。只是姐姐想在入宫之前，都安排好，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乔姿蓉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她还想说什么，乔棉蓉便被父亲派的人叫走了。

这一日乔姿蓉又失眠了，那种不安的情绪一直萦绕在心头，她决定去看看她姐。

穿过连廊，乔姿蓉进了姐姐的院子，姐姐房间的灯还亮着，乔棉蓉的替身丫鬟却没有在耳房守着。乔姿蓉也没放在心上，姐姐对下人一贯体贴，或许是让她们休息去了。乔姿蓉敲了敲门，乔棉蓉没有应声，睡着了？

她想了想，推开了门。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烛火，床上的被褥叠的整齐，房内却空无一人，她姐不在。

乔姿蓉正有些纳闷，忽然看见枕头下面露出了信封的一角，她那种不安的情绪再次涌现，她觉得心脏都有些难受了，她虽然知道偷看姐姐的信不好，却因为连日来姐姐的反常，终于生出了好奇心来。乔姿蓉拆开了信：棉棉……

乔姿蓉惊呆了，这信上的字体苍劲有力，显然是一个男子写的，而他却如此亲密称呼姐姐。

“小姿？”

乔姿蓉听到姐姐的声音，她一转身，惊掉了手里的书信，姐姐刹那间变了脸色，连忙过来将信捡起来，紧张的查看信有没有弄坏，确认信件完好后，她松了口气，抱在了怀中。

乔姿蓉傻眼了，她从未见过姐姐这个表情。

“大姐，他可是你的心上人？”

“没有。”乔棉蓉一口否定，可从她的神态上，乔姿蓉却已经认定了。

乔姿蓉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出来：“那日我瞧见了，在假山那。大姐，他是谁啊？”

乔棉蓉一惊：“没有！小姿，你什么都没瞧见，你看错了！”

乔姿蓉拉着姐姐地手，她发觉姐姐的手很冷，她放在自己的掌心，搓着姐姐的手：“我看见信上，那人与你约定一起浪迹天涯，你想去吗？”

乔棉蓉愣了愣，看向自己的妹妹。

“大姐，你若是想去，我替你想办法。”

“我不会去的。”

乔姿蓉不解：“为什么？你连一封信都如此宝贝，想必是很喜欢那个人。”

乔棉蓉转过头去，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哽咽道：“我不能去……我若走了，乔家定会被问罪。小姿别傻了，生在这样的家族之中，我们只能做能做的事。”

“那为什么，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姐姐却不行呢？”

“小姿，那是因为，有我在为你撑着。可若有一日姐姐撑不动了，你便也只能靠自己了。”

乔姿蓉站了起来：“大姐，你看，我已经这么高了，我也可以为你撑着了。”

乔棉蓉讷讷地看着乔姿蓉：“小姿你想做什么？”

“我定会想到办法，让姐姐也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

“小姿，别胡闹！姐姐能解决的。”

乔姿蓉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瓶来。乔棉蓉瞬间慌了，伸手去夺，乔姿蓉抓紧了。

“跟这封信放在一起的，大姐这是你的解决办法吗？既无法背叛家族，又无法背叛自己心爱之人，所以在给自己用慢性毒药。你若是死了，便不用去选秀，皇上也不会追究乔家的责任。可我就再也没有姐姐了！”

乔棉蓉听到这里，掩面哭了起来，她自母亲过世后，再也没有这样哭过，她反反复复说着：“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了……”

乔姿蓉心疼地抱紧了姐姐：“我有办法，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