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们入宫整二十天，在立夏这一天，终于迎来了殿选，经过复试后，也只剩下了二十四位秀女。

外界传闻，当今圣上年二十五，长得器宇轩昂，风姿绰约，在位五年，国家风调雨顺。秀女们对皇上有了极大的期待，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将来嫁的人是位如意郎君呢。

所以这日秀女们站在廊下，等待着传召去面圣，格外的兴奋。

秀女们也不敢公开讨论皇上，只是偶尔的一句玩笑，一个眼神，就让她们害羞成一团了。

对此，只有三个人满不在乎。

司徒怜雀首当其冲，她平等的看不起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她扫视一圈，也就乔姿蓉同自己一样，于是过来跟乔姿蓉聊天。

“她们这个样子，真是没见过世面，看来家里是真的没教过规矩。”司徒怜雀吐槽道，“你就不好奇皇上的样子？”

“一会儿不就见着了么。”乔姿蓉笑了笑，“你想必是已经见过皇上了吧？你爹官大。”

“你可别气我了，我一个闺阁小姐，我见什么皇上啊！”司徒怜雀跺了跺脚，乔姿蓉觉得她还有点可爱。

乔姿蓉不好奇皇上，那是因为这些传闻都是形容皇上的风采，没有样貌，那多半是掺水的。

还一个对此满不在乎的人，是万静宜。她仿佛一个局外人，不参与任何的讨论，恬静如水一般，倒是让乔姿蓉有些欣赏，不愧是她看中的女人！

花园里忽然传来了宦官独有的尖锐嗓音，秀女们还以为是皇上传召，于是纷纷规矩站好。却没想到，是内官领着八王爷经过。

四大女官带着秀女们给八王爷行了礼，八王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本王唐突了，今日来给母后请安，走错了路，还请大人莫怪。”

四大女官之首的罗掌事笑了笑回道：“王爷言重了。”

八王爷瞥了一眼，又问：“这些是殿选的秀女？”

罗掌事回道：“回王爷，正是。”

八王爷朝人群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乔姿蓉和司徒怜雀因为方才说小话，所以站在队伍的末尾。乔姿蓉觉得这八王爷的声音有点耳熟，她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八王爷的目光，那双眼睛清澈，在二人对视的一瞬间，八王爷整个脸疼的一下红了，就好像是偷看被抓包一样。乔姿蓉瞪大了双眼，仔细盯着八王爷看，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八王爷被乔姿蓉的目光看得十分不好意思，他脸上的红晕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朵根。他急忙忙退后了一步，跟罗掌事说道：“那本王不打扰了，告辞。”

罗掌事带着一众秀女又给八王爷回了礼，八王爷这才走了。

司徒怜雀忍不住笑了：“你瞧见没，八王爷脸都红了，看来传闻不假。”

“传闻说他什么？”乔姿蓉立刻问道。

司徒怜雀纳闷：“你怎么对八王爷还有点好奇的样子？”

她能不好奇么，这个八王爷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宋景之大婚之日，她翻墙踩着的那个男子。她在心里又开始埋怨起了宋景之，这结婚怎么专选大凶之日呢？

司徒怜雀见乔姿蓉不回答自己，觉得乔姿蓉十分没意思，话说一半，憋的自己难受，于是她主动说：“天生体弱多病，虽是从小养在太后娘娘身边的皇子，却根本不受重视，除了一张脸，哪儿都不出众。”

“的确长得不错。”乔姿蓉感慨道，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和这位八王爷估计以后也没有交集了，她只要是选上了，那就是皇帝的女人，除非八王爷不想活了，不然肯定不会来找自己算那一脚的账。如此想来，安全了，皆大欢喜了。

司徒怜雀惊讶道：“你瞧见八王爷的脸了？”

“你刚才没瞧见吗？”乔姿蓉反问道。

司徒怜雀瞪了她一眼：“这是什么场合，能随便看吗？你快跟我说说，八王爷长得如何？”

乔姿蓉一开始没想那么多，这倒是提醒她了，在皇宫里最好不要随便看。

“快说说啊！”司徒怜雀推了推乔姿蓉。

乔姿蓉想了想，凑到司徒怜雀耳边说：“原本不相信宋景之的姐姐会为男人投湖这件事，现在信了。”

“我的天！”司徒怜雀迅速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哈喇子，速度快到根本没人瞧见。

乔姿蓉笑了笑，她不经意之间瞥了一眼，看见了人群之中的万静宜，她好像是有些发呆的样子，一直看着花园，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小插曲过去了，有管事太监过来，宣召秀女进殿。

所有人稍作整理，昂首挺胸，排成两排，跟着女官走了进去。

乔姿蓉微微把头低下，心里念叨着，为了姐姐，为了家族荣耀，拼了！

这次殿选，不光有皇上，还有皇后也在。乔姿蓉其实心里有点反感这样的安排，尤其是皇后一开口，那声音温柔得，像极了姐姐在家跟她说话的语气，她大着胆子偷看了一眼皇后，隔得太远看不太清，但看轮廓，应该是位美人。而皇上和皇后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却要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跟着夫君一起来给夫君选新人。

第9章 你到底是怎么选上的（上）

啧啧……真是难受极了。

乔姿蓉想到这里，更加反感这样的安排，也更加心疼起皇后来。

又或许是因为皇后给她的感觉太像姐姐了，于是她从心里希望，这次少选几个，就算一定要选，也选几个老实本分的，别在后宫里作天作地的。

走神儿的功夫，前面一排选完了，一个也没留下。

很快到了司徒怜雀和万静宜这一组。

太监唱道：“右光禄大夫之女司徒怜雀，年十八。影州长官司副长官之女万静宜，年十七。”

乔姿蓉微微惊讶，原来万静宜还是武将之家呢。

“可读过书？”皇后娘娘问。

司徒怜雀道：“回皇后娘娘，臣女最喜诗文，诗仙所作，倒背如流。”

皇后笑了笑，端坐在正中央的皇上表情有些玩味，他不疾不徐道：“倒背蜀道难，开莫夫万，便从此开始吧。”

司徒怜雀脸都要绿了，她从未想过，皇上会如此刁难她。一贯伶牙俐齿的她，此刻却说不出话来了，她僵在原地，刹那间已经汗流浃背。

乔姿蓉觉得有些奇怪，司徒怜雀她爹最近是不是得罪皇上了，不然皇上干嘛要当众给她难看？可又一想，最近也没听说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右光禄大夫也没机会得罪皇上，难道是司徒怜雀自己得罪皇上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司徒怜雀果然是跟皇上见过面，乔姿蓉想自己还是过于大意了，别人说没见过，自己就信了。

场面一度尴尬，皇上眼看着就要赐花让司徒怜雀离开了，皇后却站出来给司徒怜雀解了围：“瞧你把人吓的，臣妾听闻司徒家的女儿的确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一句司徒家，把皇上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脸上有些不耐烦，皇后冲他摇了摇头。皇上最终点了头，一摆手。

太监唱道：“留牌子。”

司徒怜雀仿佛回过神一般，脸上火辣辣的，却强撑着自己给皇上皇后行礼，规规矩矩退下。

虽说有一点小意外，可到底是选上了。

真正让乔姿蓉意外的是，之前的头号种子选手万静宜，居然落选了！

皇上甚至瞧都没瞧她一眼，就让这位美人离开了。这是乔姿蓉始料未及的，她无比的后悔自己押错了宝，那颗珍珠八成是要不回来了。她懊恼着，悔恨着，就在此时，太监叫了她的名字。

乔姿蓉同行的还有一位秀女，父亲是五品外放的官员。

皇后娘娘替皇上做主，留下了那位秀女。乔姿蓉悄悄瞥了一眼那秀女，长得端正，美貌不及万静宜的十分之一，这选秀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她产生了怀疑。

“乔太傅的女儿。”皇后同她说话。

乔姿蓉恭恭敬敬回答：“回皇后娘娘，正是臣女。”

皇后娘娘笑了笑，声音格外温柔，仔细听起来还有一丝的颤抖：“不错，不错。”

这语气更加像姐姐了，乔姿蓉心里一阵酸楚，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许久没回家，姐姐的消息是不是已经送到了。

“抬起头来。”皇上忽然说了句。

乔姿蓉抬头，却没抬眼。她觉得皇上声音有点熟悉，但没多想，帝王之音一向如此，自带回音的。再者说，隔着三十多米远，抬头也看不清什么。

“乔姿蓉。”皇上叫她的名字，尾音有一点点上扬，乍一听没什么，仔细品一品，好像皇上不太高兴。

乔姿蓉不理解皇上，但选择尊重，毕竟是天子，脾气古怪也是正常的。她轻声细语地回道：“臣女在。”

“抬起头来。”皇上又说。

乔姿蓉纳闷了，这是干什么呢，这皇上怎么跟谁都有过节似的，这语气。算了算了，她如果选上了，这就是她的最高领导，得听话才能有前途。于是乔姿蓉又抬头，但还是没抬眼。

皇上的拳头硬了，皇后见状觉得不对，拍了拍皇上的手，轻声提醒：“这是乔太傅的小女儿，她姐姐才刚……”皇后有些哽咽，她深呼吸一口气，又说，“皇上太阳很大，不如就让她先回……”

皇上却忽然说了句：“留下。”

太监唱道：“留牌子。”

所有人都惊讶的时候，皇后悄悄叹了口气。

乔姿蓉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她能选上！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只要姓乔，就没有落选的道理。她真不明白，如此简单的殿选，她爹和她弟在担心什么呢？她要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接下来又选了几个，乔姿蓉没往心里去，她就只听见皇后说：“这个不错，蛮好的，这个合适……”

皇上没在发表任何意见，这选秀倒像是给皇后准备的一样。

殿选结束，储秀宫里的秀女们纷纷离开。选上的一共六人，没选上的，也没在殿选中出什么岔子的，便可以回家嫁人。这选上的六人先回家中，等待皇上和皇后给她们定下位份，礼部拟好了封号，再择一个良辰吉日，接入宫里。

这样算下来，乔姿蓉至少还能在家待一个月。

宫门外，各家马车早早就在等候了。

乔子楚奉命来接乔姿蓉，姐弟俩家见面，乔姿蓉发现乔子楚憔悴了不少。

“我才离开家一个月，你不至于吧？”乔姿蓉有些不解，她弟以前也没这么粘人，也不至于这么想姐姐吧。

谁料，乔子楚第一句话就是：“你凭什么能选上啊？”

乔姿蓉不高兴了：“我凭什么选不上？”

乔子楚有句话憋在心里，他在来的时候跟他爹吵了一架，堂堂帝师，怎么还劝不动皇上。

“回家吧。”乔子楚垂头丧气。

乔姿蓉上了马车，瞧见马车已经被修补好了，她顺手又开始抠窗户上的珍珠，她看着掌心的珍珠，就不由得想起了万静宜，她推开窗户一看，万静宜家的马车不在。难道是万静宜没出宫？

正想着，司徒怜雀的马车经过，她推开车窗，拿下巴看乔姿蓉：“我真没想到你能选上。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咱们入宫后是太后圣寿节，得准备个节目。你好好练练吧。”

“多谢。”乔姿蓉关上了窗户。

“你几时跟司徒怜雀关系这么好了？她还特意来告诉你。”乔子楚问。

“社交能力强。你二姐我以前只是不出手罢了。”

乔子楚：“……”

“你去打听打听，有个叫万静宜的秀女。”乔姿蓉吩咐道。

“不去。”

“你去不去？！”乔姿蓉平静地问道。

“去去去！”

乔姿蓉这才笑了。

乔子楚生平最怕她二姐和蔼可亲，那后果必然很严重。

回到家里，乔氏家族上上下下都得知了她入选的好消息，族中长辈，更是对她刮目相看，纷纷赞扬她：“不愧是乔家女儿！”

更有叔公夸她：“姿蓉这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聪慧过人，才貌双全，能担得起乔家的重任！”

……

乔姿蓉一一陪笑，她心里却是凉透了，姐姐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不得不坚强，不得不聪慧，不得不才貌双全，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她在此刻终于能够体会到，姐姐的艰辛。

同样不开心的，还有乔太傅，他没想到女儿能选上，他将清茶当成了苦酒，一杯接着一杯，他想，皇上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应付完族中长辈，乔姿蓉又去给奶奶请安，她在看见刘大娘子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她都忘了她爹续弦这回事了。刘大娘子见到乔姿蓉却格外开心，真把她当亲闺女一般，嘘寒问暖。只因整个乔家，在乔棉蓉死后，只有乔姿蓉没把她当不祥之人。

“听说二小姐选上了，我从库房里选了一些小玩意，给你带进宫里。这是单子，你看看，若还有喜欢的，我再去准备。”刘大娘子拿出的一份单子足足有十页纸，就她一人给准备的嫁妆，就比兵部侍郎四小姐的全部嫁妆还要多。

乔姿蓉看出来了，这是花钱买平安。

太夫人见了，对刘大娘子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谢谢母亲。”乔姿蓉这一声母亲，刘大娘子愣了好一会儿，又叫人拿来了笔，在单子上又舔了两行。

好一番闲话家常，乔姿蓉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蜜桃见到自家小姐之后，拉长了音就要哭出来。乔姿蓉拿起一个果子塞进她嘴里：“你歇会儿，让我也歇会儿吧。”

乔姿蓉脱了鞋袜，躺在了床上，她随手一摸，发现枕头下面还藏着那瓶宁息丸，是那日高言许来给她的。她想了想把蜜桃叫了过来：“那位公子可曾来过？”

“哪位公子？”

“给你随礼那个。”

蜜桃有些不好意思。

“又不问你要钱，人来过没？”

蜜桃摇了摇头：“小姐怎么如此在意那位公子？”

“我惦记他金元宝。”乔姿蓉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又躺下了。

没来……

没来就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