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

五脏六腑仿佛要割裂一般。

剧烈的酸痛，碾压过四肢百骸。

紧接着是窒息，无法挣扎，无法救赎。

在无尽的黑暗里，失去最后一丝温度。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突然。

有一丝光撕裂了黑暗，她仿佛看见，有人伸出手来，将她从深渊之中拉了出来。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感瞬间消失，她被封印的喉咙尖叫出声来，猛然间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二小姐醒了！”

是谁在说话？

她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蜜桃哭得梨花带雨。

难道她没死？

“小姿。”

有人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颤抖，显示出那人的担忧。那人伸手过来，放在了她的额头上，然后笑了出来：“总算是退烧了，太好了。”

说着那人竟然哭了起来。

乔姿蓉的眼睛慢慢移过去，她陡然瞪大了双眼：“大姐？！”

“小姿是不是做噩梦了？”乔棉蓉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妹妹头上的汗。

“大姐！”乔姿蓉扑进了姐姐的怀里，如果这是梦，她愿意长眠于此。

乔棉蓉笑了笑，拍着她的背说：“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撒娇也没用哦，还是要吃药的。”

乔姿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此刻能够感受到姐姐的温度，能听到姐姐说话，能闻到姐姐身上的味道，那么一切就足够了。

“大姐，我好想你。”乔姿蓉糯糯的说了句。

“傻丫头。”乔棉蓉抱着妹妹笑了起来。

翠儿推门进来，走到床边，俯身道：“大小姐，既然二小姐已经醒了，咱们也该出发去宋丞相府上了。”

不等乔棉蓉回答，乔姿蓉探出头来问：“去宋丞相家做什么？”

翠儿耐心解释：“今日是宋少爷大婚呢。”

“宋景之娶亲？！”她惊得语调都走了音。

乔棉蓉噗嗤一笑：“怎么生了一场病，把这个都忘了？”

“二小姐许是还有些困倦，让二小姐多休息一会儿吧，大小姐轿子已经备好了。”翠儿道。

乔棉蓉点点头，又安抚乔姿蓉：“小姿好好养病，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乔姿蓉下意识抓紧了姐姐的手，不让姐姐离开。

乔棉蓉就又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说：“带你最喜欢的云片糕可好？”

翠儿又笑道：“二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格外粘人呢。”

乔姿蓉摇着头：“大姐，不然别去了吧。我想你在家陪我。”

“姐姐也想在家陪你，但怎么办呢，咱们乔府没有当家主母，我们小姿又到了适婚年龄，只能姐姐去帮你打听打听，谁家的公子也到了年龄，好跟我们小姿相配啊。”乔棉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软软的，眼睛弯弯的，那样的明艳动人。

说到婚事，她本应该害羞，可此刻听了这话，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乔棉蓉见妹妹哭了，有些手足无措：“逗你呢，怎么哭起来了。好了好了，小姿喜欢什么样的，小姿自己选，姐姐一定让你嫁给喜欢的人。”

乔姿蓉猛然想起，之前姐姐那位心上人，于是脱口而出：“大姐的意中人呢？”

乔棉蓉脸上的神情有一丝不自然，翠儿吓得赶紧摆摆手：“二小姐在说什么呢，咱们大小姐可是要入宫选秀的。”

她懵了，脑袋如同遭受重击一般。她看到乔棉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她能够明确感受到，姐姐的悲伤。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蜜桃，照顾好你家小姐。”乔棉蓉吩咐完转身走了。

乔姿蓉看着姐姐身上的飘带从自己手心里飞走了，心开始焦灼起来。

她看到开着的窗户，外面桃花盛开，显然是春天的样子。

她所在的地方，是自己在乔家的闺房，这枕头、这床蓐，都是她熟悉的料子。床前蹲着的是她的蜜桃，再远一点伺候茶水的丫鬟是她小院里的，名叫葡萄，并没有带进宫里。每个人都关切地看着她，一口一个二小姐地叫她。

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说，一切重新开始了？

这种场景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方才那种濒死的感觉现在想来居然忘得差不多了，她也形容不出来。眼前好似一个真实的梦境，她在思索了一会儿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小姐，不会是傻了吧？”蜜桃担忧地问道。

乔姿蓉回过神来，既然如此，重来一次，她决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

她要在源头上，解决所有的错误。

“蜜桃。”她叫道。

“怎么了小姐？可是想吃鸡腿了？我就知道！”蜜桃笑嘻嘻地看了一眼没人注意她们又说，“我悄悄给小姐买醉越楼的烧鸡，排了好长的队，花了我半个月的月钱呢！也太贵了！”

乔姿蓉摇摇头，勾了勾手让蜜桃近一点，二人耳语道：“去准备两套男装，外加五百两银子。”

蜜桃傻眼了，整个人石化，脸上僵硬的笑容，好像在说，小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上哪儿给你弄五百两。

第1章 新的开始

乔姿蓉看出了蜜桃的疑惑：“找乔子楚要，就说救雪儿。”

蜜桃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雪儿是谁，得了小姐的吩咐立即去办了。

乔姿蓉也没闲着，她这是大病初愈，身体很虚弱，嗓子也十分沙哑，说是破锣也不算夸张。她又叫来另一个丫鬟服侍自己梳洗，顺便又问道：“我爹呢？”

“老爷进宫了。”

“进宫？可有传召？”

葡萄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瞧见小厮套车。”

乔姿蓉心里有一番猜测，高言许今日会出宫，那必然不是高言许召见了她爹，难道是太后？太后所为何事呢？她猛然间想起太后喜欢玉，刘大娘子进献过一尊玉佛，刘大娘子和太后关系是不错的。难道是刘大娘子想通过太后找她爹？

乔姿蓉顿了顿又问：“刘大娘子可在京中？”

葡萄蒙了：“二小姐，哪个刘大娘子？”

乔姿蓉：“……”

忘了，这会儿刘大娘子还没嫁给她爹呢，自然就不能称之为刘大娘子，于是她改了个称呼说：“刘尚书的妹妹。”

葡萄听了以后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来：“二小姐说的可是那个三十多岁还没嫁人的老姑娘？”

乔姿蓉皱了皱眉，明显不悦：“放肆！”

葡萄一个哆嗦，掉了手里的梳子，她鲜少见到二小姐发火，立即跪下求饶，但却不知晓自己哪里惹了二小姐生气。

乔姿蓉耐着性子说道：“你我皆为女子，更应该知晓，女子的难处，怎能随意取笑其他女子？再者说，嫁不嫁人，嫁给什么样的人，都是别人的自由，更不应该成为被嘲笑的理由。明白了吗？”

葡萄瑟瑟发抖连忙道：“二小姐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乔姿蓉说完气就消了，见她害怕的样子，又一把将人扶起来，摸到她的手，发觉有些已经愈合的刀口，猛然间想起来：“葡萄，我记得你，厨艺特别好，是不是？”

“小姐记性真好，奴婢喜欢做菜。”

乔姿蓉点了点头：“回头给你找点菜谱，你多研究研究素斋。”

葡萄应下了，这时蜜桃从外面回来了，神神秘秘地抱着一个包袱，冲乔姿蓉点了点头。

“都退下。”乔姿蓉屏退左右，葡萄从外面将门关上。

蜜桃打开包袱，里面是两身男装，还有一叠银票。

乔姿蓉咋舌：“这都是乔子楚给的？”

蜜桃点点头：“奴婢也惊呆了，少爷一听雪儿姑娘，大方得很！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少爷这么大方。二小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

为了掩人耳目，蜜桃给两人画了个男子的粗眉毛，贴上了假胡子。乔姿蓉用手拽了一下，很结实。

二人这才开始换衣服。

说来也巧，蜜桃随便找来的男装，竟然就是上一次，她去参加宋景之婚宴时穿过的那一套。她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或许今日还会遇见他？

“二小姐，发什么呆呢？咱们到底走不走啊？一会儿老爷回来，咱们可就走不了了。”蜜桃催促道。

“走走走！”

玉楼茶馆的二楼包间。

一壶上好的金骏眉，四盘茶点，蜜桃吃得不亦乐乎。

乔姿蓉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那条街，正对着的便是阳春阁的花楼，再往旁边瞧，便是高言许的那家当铺。她也不知怎么，多看了几眼，蜜桃把脸凑过来，顺着乔姿蓉的视线看过去。

“二少爷，这当铺是不是有问题？”蜜桃神经兮兮地问道。

乔姿蓉收回目光：“你知道什么？”

蜜桃摸了摸下巴：“按照我的观察，二少爷说救雪儿姑娘，然后一直盯着这家当铺，莫非这当铺做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

乔姿蓉：“……”

她刚才在对蜜桃期待什么？蜜桃本就是她所有丫鬟当中，心思最纯粹的一个。

“我说的不对吗二少爷？”蜜桃追着问，似乎想要一句夸奖。

乔姿蓉敷衍道：“对对对，你说的特别对。”

蜜桃得意起来：“我就说我是二少爷最聪明的丫鬟……啊不，小厮。”

乔姿蓉呵呵一笑：“吃饱了没？”

蜜桃点点头。

“吃饱了走。”

主仆二人下楼。

夕阳下沉，暮色暗涌。

阳春阁的花灯亮了起来，原本紧闭着的门敞开，四位姑娘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迎客。乐声从门开的那一刻，便传了出来，空气里隐隐约约还能闻到楼里的香粉味儿，当真是一个温柔乡。

“在这里等我，把马车看好了。”乔姿蓉说。

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是她们来时便雇好的，车夫一直等在车上。

蜜桃瞪大眼睛：“二少爷，您是不是看错地方了？这可是阳春阁。咱们不是要去那当铺吗？”

“再多问一个问题，你就回家。”乔姿蓉不想再解释，生怕又被抢了先机。

蜜桃捂住了嘴。

乔姿蓉一个人朝阳春阁走去，蜜桃担惊受怕，在后面小声叫她：“二少爷，第一次去，千万小心啊！”

乔姿蓉走到门口，有姑娘来拉她，乔姿蓉任由姑娘拉扯着，她笑嘻嘻地摸了下姑娘的下巴。

“公子好俊俏。”姑娘夸赞道。

乔姿蓉顺势就搂着姑娘问：“带我找你们妈妈，有事找她。”说着，从怀里拿了碎银子出来，塞进了姑娘的手里。

姑娘的脸立即笑成了一朵儿花，引着乔姿蓉进去。

门口不远处的蜜桃瞠目结舌，二小姐怎么如此熟练，好像不是第一次来啊，老爷知道了可怎么办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忍不住眼睛泛起了泪花，这次又要帮小姐绣什么，才能让老爷消气啊！

那边乔姿蓉入了阳春阁，此时楼里还没什么客人，她属于蹲点开门便进来了。

“妈妈，在下想见雪儿姑娘。”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锭银子来。

老鸨原本眯着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竟然还有些亮晶晶的神采：“公子楼上请！”

乔姿蓉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次她来得早，终于能够见到雪儿了。

她缓步上楼，眼睛四处看了看，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妈妈推开四楼的映月，做了个请的手势，乔姿蓉率先进去。这映月跟她上次待的那间刚好就挨着，她转了一圈，落座。

“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叫雪儿姑娘过来，再给公子准备一桌酒菜？”

“有劳了，妈妈尽管安排，让雪儿姑娘立刻过来。”

老鸨笑嘻嘻走了。

乔姿蓉有些紧张，她走到窗口，推开窗看了看，天色还没有全黑，街上有些小贩还在叫卖。

门开了，老鸨爽朗的笑声传来，她立即转过头去，瞧见老鸨身后跟着一个女子，穿着一袭红衣，长发如瀑，发间插着一根白玉簪子，她怀里抱着琵琶，袖子微微卷起了一点，当真是皓腕凝霜雪,垆边人似月。

除夕夜见她时，憔悴的很，没想到竟是如此没人。乔姿蓉一时之间，看得有些痴迷了。

老鸨笑了起来，将雪儿推过来。

“公子，雪儿给您带过来了，慢慢聊。若是有事，门口叫一声，老身就过来。”

“多谢妈妈。”乔姿蓉冲老鸨点了点头。

老鸨转身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二人。

雪儿打量了乔姿蓉一眼，然后放下了琵琶。

乔姿蓉颇为意外地看向她。

“二小姐找我有事？”雪儿直接问道。

乔姿蓉呆了又呆，她男装打扮，说话做派也十分男子气，就连阅人无数的老鸨都没认出来，雪儿是怎么认出来的？

雪儿见乔姿蓉如此惊讶，解释道：“二小姐跟子楚少爷的眉眼很像。我与子楚是朋友，他许久未来。今日莫不是子楚拜托二小姐来的？”

乔姿蓉上下打量了雪儿，如此近距离看她，跟太后更像了。若不是乔姿蓉重活一世，早已知道这其中隐藏的故事，她怕是也会欣赏雪儿，做一些怜香惜玉的事情了。当时她有一事不明，以她家的势力，也没能找到雪儿的藏身之处，那么只能说明，雪儿是被藏起来了，纵观除夕夜所发生的事情，藏起雪儿的人应该就是宋丞相，镇国大将军只不过是宋丞相的一把刀而已。

如果她说有危险，雪儿是否会跟自己走呢？她仔细回忆，当时是又一波人来行刺，还有一波人放火。高言许那镇定自若的带着她跳楼的样子，放火的人是高言许。高言许为何放火？或许他早就知道雪儿的身份？不然他没有理由搞出这么大动静，她实在想不出，这阳春阁里除了雪儿，还有什么是值得高言许冒险的。

“二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子楚出事了？”雪儿有些紧张地问道。

提起乔子楚，乔姿蓉猛地回过神来。

“子楚让我来取回他的画，说是有些地方不太满意，想拿回去改改。”乔姿蓉道。

雪儿表情略有些失望，转瞬之间，又换上了笑脸：“好，二小姐稍等，我这就去取。”

“不劳烦雪儿姑娘跑一趟了，我跟你一起去取吧。”乔姿蓉有些冒犯，但又怕夜长梦多。

雪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二小姐请。”

两人先后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雪儿伸手开门的瞬间，门口再次响起了老鸨的笑声，门从外面打开了。

“哎呦公子！老身正想来跟你商量呢，有为公子十分想见雪儿姑娘，能否借雪儿一会儿？雪儿过去弹个曲儿就回来。”老鸨十分歉意，手上动作却没停下，已经将雪儿拉到了自己身旁，另一只手阻拦着乔姿蓉。

乔姿蓉懵了，这是什么操作，直接抢人？上一次她来要见雪儿可没这个待遇。

“不行！”乔姿蓉断然拒绝，又把雪儿给拉了回来，反手推进了门里面去，自己挡在门口跟老鸨交涉。

老鸨脸色微变，随即又赔笑道：“公子，老身也觉得为难，但是……”

乔姿蓉有些急了，她打断了老鸨的话说：“我知晓他定是给了妈妈不少银子，才能让妈妈如此为难，但这并非是钱的问题，他有钱，在下也有钱。”

“可是……”老鸨还想再说什么。

乔姿蓉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时间宝贵。

此时，隔壁的邀月门开了，有个公子走了出来，他穿着月牙白的锦袍，腰间一条玉带，冲乔姿蓉一拱手道：“可否与公子拼个桌？在下听闻雪儿姑娘的琵琶名满京城，慕名而来，只求旁听。”

乔姿蓉瞥见了一抹白色，刹那间目瞪口呆，这不是别人，正是八王爷高天琪。她呆愣住，瞬间如同醍醐灌顶，那天抢占先机见到雪儿姑娘的就是八王爷，所以无论乔姿蓉和高言许如何加价，都没能把雪儿给请过来。只是这八王爷见雪儿做什么？难道当日的刺杀，是八王爷？

正错愕，忽然听到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了上来，他刚巧抬头，八王爷听到声响扭头一看，四目相对，各个舌桥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