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寿辰眨眼之间就到了，尚宫局为了这次寿宴已经做了精心准备，大家都等着瞧那位影州来的女官万静宜能将这寿宴办成什么样子。有的是满怀期待，有的单纯想看人笑话。

毕竟，这皇宫虽然大，也不过是四方围墙，入宫几个月，能去的地方便都已经看过了。再也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地方，能够让人去发现，日子也就越发无聊起来。

渐渐地，乔姿蓉便也就懂了，为什么后宫是非多，因为闲人多，人闲下来，就难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自从她封妃以后，倒是比以前忙了一些，她是这宫里地位第三高的女人。她好说歹说，高言许没从长明宫直接搬过来住，只是日日留宿凌霄宫。

起初几天，她是真忙，赏赐流水一般送过来，有时候是金银珠宝，有时候是古玩字画，有时候又是一些珍贵补品。她照单全收，委实是发了一笔横财。很明显，这些东西断不可能是高言许从内务府给她调来的。高言许在京城里还悄悄开着一家当铺，那可是整个京城最大的当铺，有几家分号。

虽然这一世乔姿蓉和高言许在宫外并不曾见过，但是不妨碍乔姿蓉知道高言许有钱，并且能守得住财。所以这礼物，她收着一点也不心虚。

补品吃不完，她想着能不能拿出去卖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翠儿听了她这想法，吓得差点惊掉了下巴：“二小姐，这可使不得！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他送了那么多东西，他还能都一一记住？那得多费脑子。你只管听我的，东西吃不了也会坏，但是金子永远都坏不了。”乔姿蓉劝说道。

“可是……”翠儿还是有些犹豫。

乔姿蓉又从这一堆赏赐里面选了几箱子用的东西，告诉翠儿：“也一并折换成金子，用不了都是浪费。”

乔姿蓉见翠儿还是为难的样子，忽然有些不高兴了，板着脸道：“翠儿，大姐让你跟我一起入宫，是为了给我助力的，而不是处处都要让我操心的。”

翠儿听了这话脸上臊得慌，她把心一横，又咬了咬牙道：“二小姐，拿出宫换钱风险太大，奴婢知道御膳房那边的采买有些门道，只是听说要抽成。”

“无妨，能换银票就换银票，不行就换金子。”乔姿蓉又叮嘱了一番。

天色刚黑，翠儿就和葡萄办这事儿去了。

她们刚走没一会儿，高言许便来了，有些疲惫的样子，许是朝堂上有人给他添堵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宠妃，这事儿她不能问，给高言许盛了一碗甜汤，安静的在一旁陪着。

高言许低头喝了一口甜汤，又瞧了瞧这碗筷，纳闷道：“不是送了你一套玉碗，怎么没用？”

乔姿蓉一愣，好像翠儿抬出去了。她面不改色道：“太珍贵了，舍不得用。”

高言许哦了一声，殿内烛火燃着，灯芯发出灼烧的声响来，乔姿蓉亲自拿着剪刀剪掉了一块。剪刀有些笨重，她放下剪刀的时候，轻轻甩了一下手腕。高言许盯着她手里的剪刀，又问：“怎么还是用得这把？你又拿不动，那把黄金剪怎么不用？”

乔姿蓉又是一愣，是啊，这剪刀笨重又难看，为什么不用那把黄金剪呢？当然是因为铸成金元宝了。

高言许扭头又一瞧桌子上的茶，乔姿蓉赶紧道：“这是你给的茶叶！”

高言许嗯了一声，目光却是在烹茶的工具上，缓缓说道：“这个也没换。那套古董也是舍不得用？”

乔姿蓉纳闷了，送来那么多东西，他居然全都记得？她殿内的摆设，他也全都能记得住？她被问的哑口无言。

高言许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拉，乔姿蓉转了个身，坐在了他的腿上，一时间四目相对，她无处遁形。她直觉高言许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处处问她，她索性也不装傻了，直接认错。

“陛下，我错了。”

高言许颇为意外：“错哪儿了？”

“你送的东西太多，我用不上，让宫女拿去换钱了。”她直白说道。

高言许了然于胸，轻轻叹了口气：“可是缺钱？”

乔姿蓉摇摇头：“倒也不是因为缺钱，只是觉得那些东西放着不用太过可惜，若换成银钱，更踏实一些。我并非是想狡辩什么，这的确是我贪念太重。我将你送我的东西，拿出去变卖，着实该死。我本以为你发现不了，存着这侥幸心理。对不起……”

高言许原本哀怨的脸，听了这话，忽然有些开心，他冲她笑了笑。

乔姿蓉错愕：“陛下笑什么？”

“朕在外面都是听场面话，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听真话。送你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我亲手挑选，自然会记得。我本以为你是不喜欢才拿出去卖掉，现在得知真相，所以觉得开心。你该早跟我说，你喜欢银票。”

他这样一说，乔姿蓉纵然天生的厚脸皮，此刻也觉得烧得慌，她顿了顿：“陛下等我一会儿，我去叫那俩丫头回来，别卖东西了。”

第26章 陛下这样与理不合（上）

乔姿蓉站起来刚要走，高言许搂住了她的腰，她又跌回去。

“不必去了。”

她又是惊讶，片刻之后明白过来：“御膳房那个有门路的采买，是陛下的人？”

“抽成的规矩是我定的。”他缓缓道。

如此真相大白了。

难怪当铺里那么多宝贝，合着都是宫里出去的。她不得不赞叹，高言许是真会做生意。

“母后生辰，你可准备了礼物？”高言许忽然问。

乔姿蓉想起前面几世给太后送礼，很难送到太后心坎里，这辈子太后不是她的主要目标，准备个不出错的也就罢了，于是回道：“准备了万寿图。”

高言许略一思索：“不好。”

乔姿蓉微微挑眉，听高言许继续道：“母后喜欢玉器，你若想得母后的欢心，须得再想想。”

“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能淘到好东西，只是如今入了宫，不太方便了。”乔姿蓉故作惋惜的样子。

“是何地方？”他问。

乔姿蓉心中欢喜，或许能借此机会，出宫一趟。

“陛下可知道涌泉河？”

她其实多此一问，前世去涌泉河还是高言许带她去的，不过如今是作息全套罢了。

高言许点点头，连接着皇宫的御河。

乔姿蓉左顾右盼，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涌泉河下有个夜市，陛下一定不知道吧，夜市上有不少好东西，不问来处，不问去处，更有一个拍卖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若是想给太后选个好物件，这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高言许没有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问：“想去？”

乔姿蓉用力点头：“十分想去。”

“那便去。”高言许说着抱着她起来，将她放在了地上。

乔姿蓉惊讶：“此刻？”

高言许嗯了一声：“不是想去么？”

“宫门已经下钥了。”

“你可会水？”

乔姿蓉愣了愣，在前世乃至于更久之前，他也曾数次问过自己这句话，那时他们关系简单，他们却能出生入死，而此时此刻，他们如此亲密，她却不复当时那般坦荡了。

许是看她愣了许久，高言许还以为她不会，已经在想别的什么方法了。

乔姿蓉这才道：“会的，陛下该不会是想从涌泉河游出去吧？！”

高言许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招手叫来了魏冲：“准备两身衣服。”

二人各自换好了衣服，乔姿蓉已经做男装打扮，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天生唇色红润，额前还有些细碎的头发，以至于，换了男装也完全不像个男子，反倒是更加欲盖弥彰了。

“这不行吧。”她瞧着自己这一身打扮，想着要不叫蜜桃过来吧，蜜桃最擅长把她打扮成一个男子，寻常人也看不出来。

却没料到高言许摇了摇头：“便是要让他们知晓你是女子，你与我是一对。”

乔姿蓉：“……”这人好生奇怪。

但她也不反驳，只笑了笑说：“听陛下的。”

“走吧。”高言许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出了凌霄宫，乘车前行。

乔姿蓉心里打鼓，她一直在车里活动手脚。

高言许不解：“这是做什么？”

“咱们等下不是得游泳么，我先热热身，免得一会儿抽筋。我上次抽筋，差点溺水，要不是……”她说着顿住了，想起那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连忙止住话题，歪头看向笑意吟吟的高言许，他眼睛明亮如同天上的皎月。

“你上次溺水是什么时候？我怎不知？”高言许问。

“小时候，很久以前了。”她糊弄过去，又催促高言许，“陛下也快热热身吧，一会儿真容易抽筋。对了陛下，宫外可有人接应啊，咱们游泳出去这身衣服肯定就不能再穿了。”她忧心忡忡，又叮嘱，“银票什么的可得用牛皮纸包好，若是泡了水，出去可就不能花了。”

高言许听了直发笑，却故意没有说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车停了，她侧耳听了听，没有水声，正纳闷，高言许扶着她下车，却看到他们竟然到了宸妃宫里。

上一次他们走到这里，她迷了路，后来遇见了高天琪，得他指点才出去，为何此时高言许又带她来了这里。

这宫殿仍旧无人打理，杂草已经有半人高，高言许拨开杂草，一条石板路出现，他拉上乔姿蓉的手，一路走到了假山群里，假山内有一处空地，仅能站四个人，高言许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她仍旧十分熟悉，高言许经常佩戴，前世她扯掉拿当铺换钱的。

高言许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提灯，在石壁上照了照，乔姿蓉发现石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乍一看像是石头被风吹雨打磨损导致。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她装若不惊讶，也不好奇的样子，背过身去。

“做什么？”高言许问道。

乔姿蓉坦荡回答：“陛下定是要开什么机关，如此隐秘的东西，我回避一下比较好。”

高言许放下灯，伸手拉她。乔姿蓉被迫转过来面对着他，高言许握着她的手，将玉佩放到她手里。

他解释道：“玉佩放进去，往左转三圈，往右转四圈，听到咔哒一声，把玉佩按进去。”

乔姿蓉愣了愣，高言许又道：“照做，不可多做一步，不可少做一步。”

“咱们不是游泳出宫？”她握着玉佩，那玉佩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高言许装作认真思考了一番的样子：“这个季节是汛期，你若是水性堪比你宫里的锦鲤，那咱们也可以选择游泳出去，只是，禁军大多眼神好，夜里若是见到水里有人，他们箭法也还怪好的，你八成就得成个刺猬。”

她吞了下口水，手抖了抖：“密道也是蛮好的。那我开了啊。”

高言许点点头。

乔姿蓉按照他说的方法操作后，平整的地面忽然凸起一块，一扇石板门出现在地面上。乔姿蓉感到惊喜，她正要去拉石板门上的把手，高言许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再次叮嘱：“石板上还有一个凹槽，把玉佩的反面嵌进去，通道会自动打开。”

“这么神奇。”她半信半疑，仍旧照做。

一条密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空气进入密道，里面的烛火竟然自动亮起。高言许拉着她慢步走下去，石板门自动关上，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没有一般。

密道内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她觉得有些刺鼻，高言许拿出一个小瓶子，在她鼻子前环绕一圈，那种发霉的味道就不见了。

她又觉得分外神奇。

“小姿你要记住我告诉你进入这里的方法，若是做错一步，这石板门便会放出毒箭。”

她心中一惊，想起自己刚才竟与死亡如此接近。

“想不到宫中竟然还有如此神秘的地方。”她讪讪道。

“此密道唯我一人知晓，乃是父皇临终前告知。当年番王叛乱，先祖派人修建此密道。现如今，我将它告知与你。”

她始料未及，他如此平淡的说出了一个皇家的秘密，她想不通高言许为何如此信任自己，这无异于将刀柄递给旁人。她经历了太多，再也不能将生的希望寄于他人。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如此对她，好到让她自惭形秽，让她心怀愧疚，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种保护欲，除却血亲，从未有过的欲望。

“小姿，我们得快些，赶在天亮之前回来。”高言许拉上她的手，向前跑了起来。

密道里每隔十几米便会有一盏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是笼罩着她，而不知为何，她每一次看向他的时候，他都在光明里。

她猛地拽了一下高言许，险些把他拽得一个踉跄，他不解回头看她：“怎么了？”

“为什么对我如此好？”她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在重生循环里，生出了不该有的好奇心。

他笑了笑，仿佛这个问题很奇怪一般：“心爱之人，如何忍得住不对你好？”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心底冒出来，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