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天，即使已经临近正午，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对于正在柜台前计算收支的尤尼娜来说，今天本该是无聊的一天，如果医馆像往常一样无人造访的话。

一道熟悉的声线打破了她的悠哉悠哉。

“尤尼娜，给她检查身体。”

萨麦尔抱着恹恹醉眠的小人类跨步进门，丝丝酒气随之而来。

“……思思！”

尤尼娜先是一愣，继而疾步走向来人。

“你们这些天去哪里了？思思呢，她是睡着了还是不舒服？”

萨麦尔略过了第一个问题，直接告知她起小人类的情况:

“言思刚才沾了些利归酒，有干呕的表现。”

“呦，你还给她喝酒？”

萨麦尔无视了对方的怪腔怪调，没有回话。

其实，小人类不胜酒力，他是知道的，利归是烈酒，他也是知道的。

沾酒就醉，好、也不好 。

“行吧，交给我，我带她去里间检查。”

尤尼娜伸手想要接过小人类，可是未能如意——她的监护人没有任何松手的意图，甚至，还先一步向里间走去。

“走吧。”

萨麦尔将小人类放在床上后，自己就站在床侧，等待医师的动作。

与其说是等待，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在他干脆利落的行动之下，尤尼娜颇感压力，当即上前察看小人类的情况。

她先是检查小人类的体表，又用咒术检查了体内，最后得出定论:

“没什么事，以后不要让她空腹饮酒，我给她开一帖醒酒药就好。”

说着，她就向外走。

“等等。”

萨麦尔叫停了她的步伐，语调沉沉道:

“前些日子，言思的背部心口处受了剑疮，你也一并检查一下。”

听到这句话，尤尼娜在原地定了一秒才转身，看向恶魔的眼神满是惊讶的情绪，片刻后，注意力才重新回到病人身上。

“知道了。”

医师重新坐回小人类身旁，扶她坐起身，抬手就向衣领探去。

为她宽衣解带。

“你干什么？”

“查看伤口。”

监护人的语气不佳，医师的语气也同样不佳。

继续宽衣解带。

萨麦尔微微眯起眼眸，谨慎地盯着尤尼娜的动作，一面将灯盏的火苗用鬼火替换。

倒不必完全褪去衣物，尤尼娜只是给她脱去了上身的外衣，贴身胸衣只需要解开背后的绳结即可。

小人类背后的皮肤平滑细腻，没有任何疤痕、伤痕，显然已经完美地痊愈了。

尤尼娜又把手贴在她背上，感受她的内脏器官的运行状态。

所幸，并无大碍。

“思思她没有任何问题。”

“是吗？”

主观来说，萨麦尔总觉得她察看的时间太久了，声音发冷:

“把她的衣服穿好。”

对于他冷漠的态度，尤尼娜用白眼和犀利的讽刺予以回击。

“唉呦呦，要是这个娇嫩嫩的小家伙再被你带出去一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萨麦尔眼眸森森地看了她一眼，嘴上不欲与她周旋。

将小人类的衣物穿好后，尤尼娜再次起身向门外。

“我去开药。”

“等等。”

梅开二度。

刚走到门口，尤尼娜又被叫住了。

“又怎么了，萨麦尔少主？”

萨麦尔看了看床榻上的小人类，垂下眼帘，思索了一下后大步向厅堂走去。

“……出去说。”

“……”

他已走出门了，尤尼娜还在无言以对之中游荡。

……

喝过药后再过一段时间，小人类便醒来了。

耳畔是呼啸的风，睁眼是快速变化的风景，阴沉的天空又低又厚，像是蒙了一层雾霭。

“小言思，你醒了，先吃些糕点垫一下吧。就快到极目山了，等到了那边，我们逮些兔子烤来吃。”

说着，萨麦尔放慢了些飞行速度，拿出一纸袋香草糕递到小人类手上，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还、难受吗？”

言思摇摇头没发声，小口吃起糕点。

四周是冷的，但恶魔怀里是暖和的，递来的糕点也是温热的。

不多时，视野开始由昏转亮。

高低起伏的山头上和漫无边际的天空中都铺满了皑皑白雪，如同晶莹的镜面一般，映射出一片明朗的天地。

再往中心去，目之所及，皆是纯白，让人分辨不出时辰。

萨麦尔停在一片山脚，雪深数尺，他就用鬼火烫开了方寸之地作为落脚点。

“小言思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就给你抓兔子回来，好不好？”

他将小人类帽上、肩头的雪拍掉，升了一簇火焰在她身边。

“好。”

小人类应下后，恶魔就开始了狩猎。

他没飞远，言思完全可以看见他的身影，毕竟这一点黑色在雪山还是很明显的。

处理过的雪兔在蓝色的火焰中炙烤，少顷，肉香便从二人身边散出。

小人类蹲在恶魔身旁，安静地看他称得上娴熟的烤肉手法。

由于没有餐具，匕首就发挥了它本不该有的作用，既当刀又当叉。

“小言思，雪兔子的肉也嫩得很，你尝尝！”

萨麦尔叉起一大块烤的鲜香的肉送到小人类嘴边。

“谢谢。”

言思没有直接张口，而是接过匕首后才咬上这块熟肉。

雪兔的肉质嫩滑，瘦而不柴，和绒兔的口感相似。

可她才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总觉得没什么胃口，犟着吃完了匕首上的肉后，就递还了匕首。

“萨麦尔，我饱了。”

“不饿吗？还是不舒服？还是——”

见她精神不振的模样，萨麦尔心里发酸，思绪也延展得乱了些。

小人类早上也没吃东西，刚才的香草糕也只捏了一块，这不是正常的食量。

“不饿，你吃吧。”

“小言思……”

他赌气似的念咒把匕首清洁干净收好，站起来转过身，闷着声音道:

“你不想吃，我也不吃。”

“……”

言思看了看恶魔留给自己的后背，突然觉得自己和萨麦尔之间有一道隐形的隔阂，无法逾越。

一蹲一立，二人之间讳莫了片刻。

先忍不住服软的是恶魔。

萨麦尔突然转身，把蹲着发呆的小人类拎起来，捧着她的脸，急中带忧道:

“言思，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我今天早上我们说了那样的话，我、我又那样对你了……”

这是一则深刻的自我检讨。

“那些不是真心的，是言不由衷、行不由衷，在别人面前我不得不那样表现。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擅自做你不喜欢的事了！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看着小人类蹙紧的眉头，萨麦尔心里忐忑万分，不知道究竟她会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萨麦尔……”

小人类攀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像他的紧张懊恼的心情一样拘束。

“言思、我——”

“能不能抱着我，我腿蹲得有些麻……”

萨麦尔愣了一瞬，连忙抱起小人类。

“哦、好。没、没事吧？”

许是觉着不好意思，言思把脑袋往恶魔怀里埋了埋，无形中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