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利……”

像是贝壳里关的珍珠一样，小人类被能天使限制在羽翼里。

“加百利、你醒一醒，起来……”

昏睡的人喊不应，言思便不再寄希望于唤醒对方，转而推搡它。

天使的羽翼压在身上有些沉、怀抱也和它本人一样固执，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摆脱这个禁锢。

起身后，言思独自去至潭水边坐下，不再分出精力去理会天使的状况。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明明身体是疲倦的，但发生的种种事情实在是让她不敢轻易休息。

已逾半夜，四下最漆黑，水流轻，云雾从月色前消退。

言思地盯着潭面滞神，她总觉得自己缺些什么，目前来说，或许是一份安全感。

恍惚时，潭面一处移动的靛蓝色光点。

应该是反射的月光，她觉得。

“哗啦——”

光点从水面窜出，带起一朵水花，一瞬落回水里，又溅出一朵水花。

她的注意力总算被调动了起来，竟然又是一尾鱼苗么……

似乎，不是一尾。

几秒内，光点越汇越多，无规则地攒在一处。

鱼群在做什么呢……

言思对这些并不了解。

她遐想着，如果萤火虫能生活在水中的话，大约会契合这个神奇且绚丽的自然画面。

不由自主地，她凑近潭边微微俯下身，试探看得更清楚一些。

“小言思。”

这个温柔的声线是属于萨麦尔的！

言思立刻抬头搜寻声源，第一眼就看见潭中央有恶魔的身影。

“萨麦尔……”

在水一方。

她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只有上身浮出水面的身影，不大敢揉眼睛。哪怕是疲惫到产生了幻觉，她也想多看一会儿。

“小言思，你来，快回我身边来。”

这是实实在在可以听到的声音，那抹身影正朝她伸手。

言思缓缓直立起身，但没有听从对方的话前进——

迈一步就要栽入水中了。

“不怕，我会托住你的。”

身影朝她靠近着。

“……你是谁？”

“不是你的心许之人吗，我亲爱的？”

声线还是萨麦尔的，但言思笃定，眼前的人一定不是萨麦尔。

“你……”

该自保，言思猝然转身要远离潭水。

“你不是！”

这样不躲不藏的心思实在没什么不能被看穿的，在转过身的一刹，言思的脚踝就被拉住了。

过大的拉力让她失去重心，她几乎可以说是被拖入水中。

“呃！”

既不会游泳，她便只能胡乱地扯拽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

空中什么也抓不住，地上却可以。

在腰部及以下全都没入水中的糟糕情况下，万幸的是，她死死扒住了地上的草，避免整个人溺入水中。

“嗯？亲爱的别怕。”

言思能明显地感觉得到背后被另一个温热的躯体贴住了，可她制止不了。

她只能以这样狼狈的姿势、被别人抵着后背扒在潭边。

“亲爱的，实在抱歉，我本无意让你这样窘迫。你可以松手，我托着你，不会沉下去的。”

入耳的不再是恶魔的声线了，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本就天黑，人又在背后，言思看不见她的样子，慌张让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发力的手上，压根儿没有分神的工夫。

“别、别碰我……”

“戏弄你是我的错，但请别怄气，我松手的话，你一人是撑不住的。”

“我要上去……”

突然，身后的触感消失了。

主观上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但客观上不是。

言思没想到，对方一撤身，她的胳膊就像被铁链拴着向后拔一样，连身体都支持不起，遑论回到地面。

“救、救命……救命……”

她拼命挣扎，仍旧无法避免脱力和下沉，水不徐不疾地没过她的头顶。

窒息感莅临每一寸皮肤，溺水的人甚至在水中睁不开眼睛来。

“言思！”

仍有感知，小人类的手腕被握住了，随后是一股一气呵成的力量带她冲出水面、重回草地。

“喂！你怎么样！言思！”

加百利把小人类平放在地上，一刻不耽误地施展起治愈术来。

“喂！喂！喂！你听得见我讲话吗！”

在急迫的喧哗下，小人类被水刷得泛红的眼睛得以重新打开。

“啊、言思！你还好吗？听得到吗？能听见的话、你就动一动啊！你说话啊！”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小人类把呛的水统统吐了出来。

“别咳嗽了、别咳别咳！言思……你好些没啊……”

双目失焦了有一会儿，言思才虚弱地开口:

“加百利……”

刚才她的头顶没入水里仅几秒钟，加百利就把她捞起来了，因而她不算呛得厉害。

伴着有一腔没一腔的咳嗽，她转头看向潭水——

仿佛刚才的种种是一场比梦境更离奇的蜃景，潭面平静如故，哪还有什么光点、鱼苗。

“你看什么？”

加百利停下治愈术，转而把小人类的脸颊托向自己。

“为什么要轻生？为什么？”

言思视线停驻在加百利身上。

又是憋一肚子气的模样，只是语气没有先前那么凶悍罢了。

它的胸腔由于激动而一起一伏，水滴顺着湿漉漉的金色短发上滑落，滴在她的脸颊上。

“你说话、我知道你现在没事！”

尽管已经安全了，但言思的心脏却还像在水中扑腾一样，无法平静下来，以至于组织语言都不如平时精炼了。

“不是……我看见萨麦尔了……萨麦尔在、潭水里……我想看一下——”

“骗人！”

加百利几乎要把自己的牙槽给咬碎了。

“哪有什么萨麦尔、萨麦尔！我看你就是想他想疯了！无可救药！”

“没……”

就这一个字，小人类便不说话了，就干巴巴地盯着它。

经验之谈，这是一种要哭的前兆。

“你别……哼！”

加百利索性起身，背对着她展开双翼。

“有本事你跟着他去吧！我不管你了！”

它一起身，小人类就坐了起来。

天使的羽翼小幅度地震了几下，要飞不飞的，倒是没少把水珠抖在小人类身上。

等了几秒也没听到挽留之词，某位天使回头瞥了一眼。

小人类浑身湿漉漉的，正揉搓着眼睛，大概率是水珠溅到眼睛里了。又或许是在擦眼泪，因为她的肩膀抽动了一下。

“你……”

加百利攥了攥拳，随后展开贴在小人类发顶，将她的衣发烘干。

要撤回手时，小人类抬头拉住了它的手。

“加百利……不要、这样……我、害怕……”

小人类哽咽的样子让天使恍住了一瞬，它觉得自己像是个中伤他人的恶人。

果然就是在擦眼泪，眼睛剔透得都不知道偷偷蕴了多少泪水了……

“我、我……”

加百利立刻蹲下身抱住她。

这个动作不带犹豫，是它的心驱使它这样做，它感到心疼和惭愧。

“我……我不是真走……是唬你的啊，你别哭了……”

小人类没有避开它，反而埋头在它肩膀处，抽泣出声来。

“别、别哭了……我以后不吓你了……”

加百利想说什么亡羊补牢，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也可能找到了，只是它扯不下一直披在身上的掩纱。

无所谓的交流方式，使得它对所有人都没有耐心可言。尤其是对小人类，都到了不愿意她有一点不顺它意的地步了。

“不该这样的……我不该这样的……”

本心呢？属于它的本心。

理性在它的世界里，不应该是觉得别人可怜才回归的属性。

“言思、我……”

加百利重新留意起小人类时，她几乎不发出哭声了。

然而，和她掩藏的情绪一样快的，是她飙升的体温。

“你发热了！喂喂、言思！你又发热了！”

“嗯……”

小人类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虚弱地往它怀里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