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宅子里也很宁静。

盛明义立在窗前望着高悬的明月。

“少爷，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延年端着碗药汤，小声开口。

“恩。”

盛明义应了句，但并未回头，也并没有喝药入睡的意思。

他有些恐惧入睡。

因为一旦睡着他就会做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到了海棠院那丫头的身体里。

最早，这个怪梦的频率不太高，十天半月一次。

梦里他在那具身体里不停地干活，如牛马一般，非常累，非常苦。

发配边疆的囚犯，恐怕也比梦里的他要过得更轻松些。

所以，醒来后盛明义都要花一段时间养身体。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晚都做怪梦了。

梦里的时间也变得跟现实生活中一样。

他睡一晚，就在梦里遭五六个时辰的罪......

这个梦还很连贯。

梦里，那丫头十二岁才回府，在梦里名字叫盛敏敏。

盛敏敏回府第一天被算计饿了一路，到家吃了太多荤腥，当夜拉了一晚上。

盛明义感觉不是盛敏敏，是他拉了一整晚。

腹中绞痛，腿麻，头晕，虚脱......

身体的痛苦那么真实，心里的痛苦同样如此。

他非常愤怒。

为何没有人给他请府医？

为何没人来看他？

随即他发现，梦里的所有人都变得特别陌生。

在这个梦里，除了盛敏敏不好，其他人都过得很好。

父亲官运亨通，母亲是备受羡慕的贵夫人。

大哥文采斐然，五弟身手了得，盛明珠美名远扬。

他还看到了他自己，梦里的他身体健康很多。

能每天去书院，学问也极好......

大家都过得好，只有盛敏敏......

他见识到了盛明珠的手段。

从小到大，盛明义知道盛明珠没那么单纯。

可他并不想深想，只要盛明珠不算计到他头上，盛明珠就是他的“好妹妹”。

但在梦里，他就是盛敏敏。

从盛敏敏的视角看盛明珠，才发现盛明珠如此下作，恶心，黑白颠倒。

奇怪的是梦里的他，大哥，五弟跟父母都被盛明珠耍得团团转，好像失智一般......

他们都为难盛敏敏，包括梦里的盛明义。

盛明珠给盛敏敏送首饰，故意送些俗气的不能再俗气的样式。

中秋节没有人通知盛敏敏。

快开席了盛明珠才托人送了套老土不已的衣裳过来，让盛敏敏去赴宴。

而那桌宴席上，竟没有盛敏敏的位置。

盛敏敏的地位每日都在降，无人为她出头。

连身边的丫头都敢对盛敏敏甩脸子，冷嘲热讽。

昨晚他更梦到盛明珠冤枉盛敏敏偷盗。

因为夜明珠在盛敏敏屋里，就把罪定在盛敏敏身上......

真好笑！

真荒诞！

盛明义觉得被冤枉的人就是他，心中杀意翻滚。

而他能感受到盛敏敏的情绪，盛敏敏心中只有无边的委屈跟难过......

那种感觉太窒息，盛明义醒来枕头被眼泪打湿......

他分不清是盛敏敏的泪，还是他的泪。

梦里的一切，真的只是梦吗？

他不知道......

“少爷，您身子不好，还是尽早休息......”

延年的声音。

但盛明义不想睡，梦里太窒息了......

可不睡身体更熬不住。

他长叹一口气，喝药漱口，躺到床上。

毫无疑问，这一晚盛明义又做梦了。

延年守在床边，见床上的少爷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心疼不已。

少爷这怪病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毫无办法......

少爷本就体弱，每天受如此折磨，可怎么办才好......

老爷跟夫人他们为何都不来看少爷？

少爷实在太可怜了......

其实盛明义是幸福的，最起码身边还有真心待他的下人。

*

盛家大厅，各院主子都在。

因为“大比”的结果今日就要出来。

而这次“大比”盛明礼跟盛明书都参加了。

盛勇早早打发下人去看结果，当然，他把希望都寄托在老四盛明书身上。

盛勇如此重视是因为考试之后，盛明书将文章默写给了夫子看，夫子看后连连点头。

他私底下去问了夫子，夫子笑着说，盛明书或许有机会拿头名——

夫子的话听得盛勇心潮澎湃。

解元啊！

“大比”若他儿子能得解元，年底会试最差也能中进士！

他从前并未把希望放在庶子身上，这几年嫡子不是病得出不了院门，就是丧气沮丧不想出院门。

只剩下老大盛明坚勉强能看，可老大那癖好跟身体......

他也不敢把宝都压在盛明坚身上，盛明书的崛起给他另一个选择。

他希望盛明书不要让他失望。

由于盛勇如此重视这次考试，盛家其他本不在意的人，也都重视起来。

最起码得做个样子，因此今日人挺齐全的。

盛勇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又放下。

看得出等得很心焦，其他人也不敢乱说话。

屋子很静。

突然，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冬生大喊的声音。

“恭喜老爷——

“恭喜夫人——

“四少爷中解元了——”

“四少爷中解元了——

“恭喜四少爷——”

等冬生神色激动地跑了进来，盛勇已经喜得站直身体。

盛勇跟冬生再次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盛勇大赞，骄傲地看着盛明书。

盛敏敏，黄雅宁跟黄娴静，盛明礼跟几位姨娘都真心为盛明书高兴，纷纷贺喜。

而盛明坚几兄弟，还有盛明珠也跟着道喜，但眼神复杂。

盛明书激动归激动，却很稳得住，还问冬生。

“我二哥呢？”

盛明书看过盛明礼默写的文章。

他觉得不错，应该有机会中举。

冬生一拍脑门，歉意又讨好地看着盛明礼。

“瞧老奴这记性，老奴该死。

“恭喜二少爷，二少爷也中了举人！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盛家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