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在座元的带领下来到了前院。

座元不闻是一个长得圆润又满面红光的和尚，脸上总带着笑。

“楼外楼的居士前来，本寺不禁生辉！”

这是一句很客气的话，可是这句话如若是从一个满面红光的和尚嘴里说从来就不让人觉得客气了，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把心给了红尘的和尚。

可把心给了红尘的和尚还算是和尚吗！

这不是萧穹该管的问题，但萧穹是从红尘里走出来的人，他没有和尚的客气。

“我在找一头龙。”

萧穹的话充满了一种冷漠，扑面而来的冷漠。

但座元不闻只是哈哈一笑，好像并没有感受到丁点的冷漠，反而更加热情道：“如此才更应该进本寺！”

说罢和知客同时做了一个请姿。

“怎么看都不安好心！”淳于期轻轻的嘀咕道。

可萧穹已经走进了寺庙，狂夫也毫不犹豫的跟着，于是就像是下饺子般，一行人便都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面。

院子里摆放着新鲜的茶歇，就像枯禅寺早知道会有人来，故此早就准备好了。

座元不闻将一壶清茶五分，“你们先喝茶，方丈随后便到！”

茶的清气还没有升上房梁，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便已经传来。

知客开门，方丈进门，座元掩门，方丈入席。

“楼外楼居士，贫僧不见，有礼了！”不见方丈打了佛语，然后打量了一眼许一庆四人，便不再关注。

“居士可是为横江大水而来！”

“你知道。”

你知道就是你知道这场水，也知道有很多人死，更知道有很多人想着要报仇，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做了什么呢。

不见和尚轻叹了口气，眉头一耷，“贫僧只是知道贫僧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萧穹很认真的问道，想看看见慧的和尚们会有怎样的智慧。

不见和尚合手，沉声语道：“解争，和势，扬我佛威！”

和尚的声音很中正，中正而显得威仪。

可是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在乎威仪的。

“解什么争？”许一庆只在乎原因。

“人与龙之争！”不见和尚回答道，却看着萧穹。

“居士因当知晓，此时此世，万类新生，人占这天地久矣，却难与此先天之灵者相论，如若此时此刻起争端，十亿亿人将死者几何，不若解争，化去过怨以得和平，得安宁，得发展！”

“那什么是和势呢？”许一庆再问道。

不见和尚还是只看着萧穹，他也只在乎萧穹。

“夫今天下，人族之中豪杰并起，有诸如楼外楼，无量天，之孤族隐士，又有千年庙宇，还有当世修行法所崛起之无数能人，此等本是一等大势，如若和以龙族之属，便是天下最大之势，可为万类之主！”

不见和尚的话不像是一个和尚说的，倒像是一个谋划天下的权人。

萧穹看了看许一庆，这些话即便从许一庆的嘴里面说出他都不觉得奇怪，可是从和尚的嘴里面说出来，就是让他感到说不出的怪。

觉得怪的也不止有萧穹。

“怎么扬我佛威呢？”一等和尚问道。

不见和尚见同为和尚的一等发问，不由得眉间一挑，宣扬道：“以此江河龙王为我佛门护法，必能扬我佛威严，震四方邪祟心！”

一等和尚盯着不见，许久，摇了摇头，道：“我以为枯禅寺只是座元参禅差些，见了方丈我才知道原来是枯禅寺参错了禅。”

一等和尚望了望墙上挂着的佛偈，“禅参得差尚且可救，禅如若参错，便是佛也难救！”

说罢竟自顾的感叹道：“难怪师傅要走，宁愿居山中，也不回枯禅寺一步。”

不见和尚不由得仔细的打量起一等和尚，只看见一等和尚那漠然的眼神和紧闭的嘴。

他知道这个和沙弥一样年轻的和尚什么都不会说了，他也不在乎这个年轻的和尚，他只在乎面前的楼外楼的人，所以他又看向了萧穹。

“居士以为如何！”

萧穹摇了摇头，很认真的道：“或许我从来就不懂得你们所看的天下大势，所以我眼中的大势也与方丈眼中的大势根本不同。”

萧穹看向杯中水。

“天地并育万物，如若不相害，则共存。

大道自有并行，如若不相悖，则同在。”

他轻轻的道： “我只能看到这一点，所以我也只能做这一点，如若物类已经相害，那便拔除相害，如若两道已然相悖，那便划出正道。所以我眼中没有争来解，只有害人的龙当亡，没有势来和，因为人这物类本就是从风霜雨雪之中独自走来，而不是妥协而来。”

不见和尚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居士一定要做这般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吗！”

他虽然知道像楼外楼的人必然是又臭又硬的，可是他不明白人为何要死硬至此，死去的已经死去，何不以此谋利，非要斗个共灭呢！

萧穹摇了摇头， “物类相伐，何必曰利？”

萧穹还是觉得世间有的东西是不能掂量的，一旦掂量了，也就失心了，面前的和尚已经失去了那颗最平等的慈悲，他不喜欢这样的和尚。

不见和尚也并不在意萧穹的喜欢与否，他摇了摇头，道：“枯禅寺已经做这解铃人，将使天下人放弃此间成见。”

“我已折服那龙此生便在枯禅寺中修行，不再伐害！以居士心胸所见之高远，难道还难解居士心中的戾气吗！”

不见和尚问道。

萧穹看着和尚，很清楚的道：“没有戾气，只想求得公平，只觉得六十里新坟，枯禅寺担不起那样的因果！”

不见和尚有些生气，他皱了皱眉，道：“那居士又担得起龙与人相杀死伤无数这般天大的因果吗？”

萧穹起身，“担得起担不起，不是方丈一句话便能说满的，且这因果落得落不得也还犹未可知。”

不见和尚亦起身，“因已经种下，枯禅寺一心为谋一颗善果，有何担不起。”

狂夫是个直率的人，有萧穹在前，他更加胆大，只把刀往地上一砸，怒道：“你担得起个屁，你能把人活过来，你就担得起，你倒是把人活过！”

不见摇了摇头，“如此便请五位施主好生歇息，看我枯禅寺怎样担下这般因果。”

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萧穹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留住和尚。

犹豫之中不见已经打开门，门外是一片厚实的乌云。

不见回头，“施主还请自便！”

说罢便走进了乌云之中。

“别跑！”

狂夫一个疾步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