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杭舒章继续道：“再者，这么多年，沈姑娘照看南姑娘，也算报了大恩，沈姑娘为何不正视自己的付出？”

“为何不正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为何不正视南姑娘对你的感情？”

“我......”沈泠张口欲驳，却无从反驳。

“沈姑娘是不是想说，这等感情有悖世俗，不合礼数？”

“世俗乃是人定，礼数亦是人拟，圣人所言皆正乎？

圣人所行半点差错也无？不尽然罢，沈姑娘想必也是博览群书之人，可知两小儿辩斗？

圣人亦有无法判断谁是谁非之时，为何沈姑娘觉得女娘心悦女娘注定是错？”

杭舒章又抛出了一段话。

沈泠道：“我非杭先生敌手，辩不过杭先生。”

杭舒章说：“沈姑娘非是辩不过杭某，而是辩不过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杭某且问沈姑娘，当日我前来南家通报南姑娘病危，沈姑娘心中作何感想？”

沈泠说：“当时想，若是悠儿难存于世，我亦不会独活。”

杭舒章道：“这便是了，沈姑娘既然有此想法，那便是没有把什么活命养育之恩放在心头。

沈姑娘既然能坦然当着我面吐露出对南姑娘的情谊，亦有与南姑娘共同赴死的勇气，为何不在活着之时与南姑娘坦诚相对？”

“可是，悠儿还太小。”沈泠摇着头叹息道。

杭舒章道：“沈姑娘所言有理，是在下疏漏了。”

“在下告辞。”杭舒章已然把话说尽，沈泠还是这副样子，杭舒章心头无奈，懒得再劝说。

临走到门前，杭舒章转身道：“奉劝沈姑娘最后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杭舒章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沈泠对着空茶杯喃喃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日子过得再惬意，该启程还是要启程。

永，圣元二十六年。

元月初五，宜出行、开业、动土、祈福、安床、求子。

南轻悠随着杭苏二人踏上了西去孤城的马车。

沈泠百劝无果。

南轻悠道：“我人生所求有二，一为沈泠，二为遨游四方。

沈泠无法拴住我，那我只有择其二。”

沈泠站在马车旁，垂下眼帘掩住眸中落寞。

杭舒章催动马匹，车轮往前转动。

南轻悠掀开一点窗帘往外瞧去，沈泠垂头站着不动。

苏韵香说：“既是放不下，方才还把话说得那般硬气，何苦来哉？”

南轻悠掩下苦涩的心思，怅然道：“以前我总以为泠姐姐是天底下心肠最软的人，而今我才知晓，她的心肠比我的要冷硬许多。”

贾明尚未归来，杭舒章慢悠悠的赶着马车。

路过的老牛都比她驾的马车走得快。

南轻悠道：“杭大人，你就不能走快些么？牛都比我们走得快。”

苏韵香笑着说：“絮之这是生怕走得太快，某些人想追也追不上。”

南轻悠：“大人莫想了，泠姐姐那个人，看似脾气最好，实则最拧，她不会来的。”

三人走了五日，贾明从后头骑马追了上来。

与贾明同来的还有贾明的两个儿女。

大女儿贾莲，十八岁。

二儿子贾宏，十六岁。

贾明道：“小儿读书不成，属下想着带在身旁，跟着二位大人学个谋生的本事。

小女闹着要跟来，属下想着二位大人缺人伺候，便一并带来了，还请二位大人恕属下自作主张之罪。”

杭舒章道：“此去孤城，凶险至极，贾大哥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贾明叹息道：“这是他们二人的选择，我作为父亲，只能护得一时，无法护他们一世安稳，旦夕祸福，听天由命。”

贾明接过了驾马车的差事。

两个少年少女骑马在前开路。

杭舒章看着窗外景物，踌躇道：“不知前途如何。”

苏韵香安慰道：“左右不过成败二事，成，我们便重回朝堂，败，你我退隐江湖便是。”

杭舒章：“韵香倒是习得了道家洒脱。”

南轻悠说：“你们二人知心相许，共同进退，成败都无妨。”

杭舒章无奈道：“我已然尽力了，你那泠姐姐我实在劝不动，原先我还想着拉拢她前去孤城与那些能人异士一战，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泠姐姐的医术不过是在街上的老郎中处习得，再加上她自己研读医书自习，本事或许比不上江湖上的能人异士。”

苏韵香说：“那可不见得，当日你病得差一些就要一命呜呼，觉州城的大夫都说你没救了，你那泠姐姐一来就把你的命吊活了。”

杭舒章问道：“大病一场却一无所获，南姑娘心中作何感想？”

南轻悠淡然道：“没有感想，她既无情，我还能如何？她爱嫁老头子便嫁老头子去吧，我才懒得管呢。”

苏韵香说：“那现下她要是追上来呢，你当如何？”

南轻悠傲娇道：“我是那么容易原谅旁人的人么？我一颗真心捧到她跟前，她都不要。

她不要，我也不要，谁稀罕似的，我要去找一个比她知情知趣的女娘，嗯，就按照苏大人的条件来找。”

杭舒章把苏韵香拉到身旁，戒备的看向南轻悠。

“你可别打苏大人的主意，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掉头回去再劝劝沈姑娘。”

南轻悠看着杭舒章小心戒备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杭大人，你这么小心眼，干脆把苏大人藏起来得了，放出来干嘛？”

苏韵香黑着一张脸对南轻悠道：“有点后悔把你带上了。”

杭舒章说：“要不然现在赶她下马车？好似来得及。”

苏韵香点头同意，“好主意，南姑娘，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们踹你下去？”

南轻悠道：“你们夫妻不做人，联手欺负我。”

三人胡闹间，有一骑快马从马车后追了上来。

瞬息之间便到了贾明身旁。

贾明吁的一声勒停了马车，开口道：“沈姑娘？有何事？”

车厢内的三人一同掀开车帘来瞧，只见高头大马上的女娘风华灼灼，意气风发。

南轻悠问：“你来做什么？”

沈泠：“我与你同去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