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邂遇
作者:清尘一苋 | 分类: | 字数: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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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原点(九十二):旋转木马
每晚八点,我准时收听FM108.8广播电台的小喇叭节目。
最近正播放系列儿童广播剧,小主人公学吹小号,他的爸爸小号吹得棒极了。很快,一把金色的小号进入了我的梦乡。在不久后的一次逛街时,我在商场看到了一把,金灿灿的。我想象着我吹着小号,优美婉转的乐音围绕着我旋转、飘飞。我还看到了一个布娃娃,摇一下她,她美丽的大眼睛就“眨巴”一下。商场里这些诱人的玩意儿在我的梦中陪伴着我,而能够摸摸它们就是我最奢侈的享受。即使没有拥有,我也有期待和幻想的快乐,我不再希求得到什么,拥有了反而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想象的总是比拥有的美好。
有时鳯姨和我一起出去,她会把我带到较远的灯光广场上,和我坐在长凳上看旋转木马。
广场上摆着各色小地摊,有卖玩具的,卖煎饼的,卖平价衣服的,热闹非凡,比超级商城里还热闹。
我挺想骑一次旋转木马,但我没说,骑了会后悔的,所有有趣的东西接触后都只有一个结论:不过如此。
但是如果鳯姨主动请我坐旋转木马我会高兴地坐的,别人邀的和自己要求的感受天壤之别,不会有负罪感,不会后悔浪费钱了。
我和鳯姨并排坐在长凳上,静静品尝着艳阳下树荫里的清凉,默默地聆听她的故事。鳯姨就像一朵浮萍,曾像莲一样被细心呵护,又被“雨打风吹去”。她经常在公共电话亭前徘徊,问我好不好给那个人打个电话。我常常劝慰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懂得放下才能走得更远。当然这些话都是源于我看了不少《智慧锦囊》之类的鸡汤书。
鳯姨喜欢跟我聊心事,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位拯救心灵的心理大师,身负重任,每次都会绞尽脑汁和她分析情况,提出解决办法,鳯姨每次都似乎很受用,我感到自己的建议卓有成效,满满的成就感。鳯姨说,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并模拟电话中和他的对话,想象每一种可能出现的对话情形。我强烈建议何必犹豫呢,打吧,也算个了结,你就不用再念念不忘了。我好奇地想知道实际上的对话会是哪一种情况,她有没有模拟对。可是她总是鼓不起勇气,那个电话一拖再拖。我能碰触到她那颗脆弱敏感的灵魂,这是爱情么?她常常笑我太成熟,我想,离外婆的境界远着呢。
自从我偶然看到了压岁钱收藏的地方,那把金光闪闪的小号就常常在我眼前掠过。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悄然酝酿。我起初并不察觉,但某些想法在潜意识里慢慢生成,就如胚胎逐渐发育成长。
突然有一天,我猛然发现,胎儿已成型,轮廓越来越清晰明朗,如刀削一般。假如我拿了压岁钱,然后到商场买一些玩意儿,在广场上摆一个小地摊,不就可以养活自己,过上一种新的生活了吗?赚了钱,我可以买一把小号,可以买一个布娃娃,还可以玩旋转木马。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一一在我眼前闪现,小巧别致的万花筒,雪白的小兔,衣着华贵的芭比娃娃,还有香甜可口的鸡蛋仔……可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子不上学却摆摊,太引人注目了,万一被警察抓走了怎么办?况且还没有住的地方。这个计划漏洞百出,荒谬至极。
又到周末,鳯姨带我出去。我们又一起看旋转木马。
售票阿姨突然问鳯姨:“为什么不让小孩玩呢?”
鳯姨笑笑说:“因为她玩了很多次了。”
“可是我一次也没见着她玩啊!”
“不,是我玩得太多,都玩厌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喊出这句话,然后拔腿飞奔,冲进喧嚣的街道,被烈日烤过的热风呼啸着刮过耳边,“滴答,滴答”,泪水不由控制地随风飞洒,像是被风拐走的婴孩,来不及哭泣呼喊。
跑着跑着,我才猛然停下,周围的一切如此陌生,回头望去,没有鳯姨的身影。
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跑了?不曾想到,自己原来是如此脆弱,心灵鸡汤一无是处。我突然想起了自己那简陋的计划,可是我此刻身无分文,置身于陌生的街道,连计划的第一步都无法实施。
但是,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自由的风,自由的云,有一个自由的我,随心所欲地行走在自由的街道上。
形形色色的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或成双成对,或扶老携幼,轻松随意地闲聊,走进五花八门的店铺里挑选中意之物,讨价还价不亦乐乎,各个商铺斗音量般放着流行歌曲,开着喇叭播放优惠活动折扣广告,企图勾住行人的脚步。
我的脑海里忽然响起齐豫的《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我孤身一人置于茫茫人海,虽然看到了和外界接触的光亮,汹涌而来的却是对那间旧房子的想念,对荒草丛生的天台的想念,对枯燥的现代文的想念,对压抑的吃饭氛围的想念,那个日夜盼望离开的地方忽然有了家的味道。
我初次体会到血缘纽带对心灵的维系,此时我只想回到原点,回到我的原点!
我千不该万不该擅自逃离,我和我的原点连结在一起,我离不开它,离开了它我一无是处,甚至活不过今天,幻想始终只是幻想,它之所以是幻想是因为永远成不了现实。
我想念我的原点。
可是,我还能回去吗?
神明知晓一切,能容忍一个试图叛逃者吗?
我像盲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穿过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盘根错杂,像深埋于地底的树根,像体内的神经网络,纠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我不停地走着,跑着,哭着,祈求着,寻觅着,寻觅着。
忽然,五彩斑斓的旋转木马扑入眼帘,旁边一双焦灼的眼睛正在四处张望。
她看见了我,立刻冲上来将我紧紧抱住,“如果把你弄丢了,我怎么跟兄姐交代啊!”
我的泪水喷涌而出。
“你别告诉妈妈好吗?”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
我们坐在银行门前的石狮子脚旁,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不管天昏地暗大雨滂沱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不管烈日当空酷热难耐还是冰冻三尺寒风刺骨,我幸福地、感动地、开怀地哭着。
我不会再贸然逃离我的原点了。
我们相聚在原点,即使痛苦煎熬,寂寞拘束,但我们是一家人,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苦中是齐齐整整的朝夕相处,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相互扶持的甘。尽管我怀疑预言,我们是否真的可以行离,但是我会坚持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