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子，我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爸骑着三轮车来到我们楼下了，说想上来，想见你。”

满室一静。

“那个老死板来干什么？关好门，不见！”五舅有些暴躁。

婆婆沉默了一小会儿，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他能爬得上来，就让他进来吧。”

八楼楼顶，一百六十级又高又窄的楼梯。听说年初天冷的时候关节又犯毛病了，大姨妈、妹姐姨妈他们都隔三岔五地去照顾，还服侍过住了几次院，舅父他们也孝心昭着经常送鸡汤参汤的，还给他办了生日会，身体应该硬朗得很。

“要不要我下去看看？”妈妈略显犹豫，“别半途摔了伤了。”

“兄姐！别去！”五舅就怕妈妈突发心软，不似他冷硬干脆。

“那我上天台看看，看他回去没有。”

阳台朝向另一边，看不到楼梯口的情形，天台则可以看到楼底下一圈周围的情况。

“我也去我也去！”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溜达的机会，整日在家里闷得很。

鳯姨也随我们上来了。

“你看，那辆三轮车就是你公公的。”

我向下面看去，那三轮车上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破又旧。

“呵，还是老样子，从来不会收拾，只会乱花钱买一堆破烂。”

“幸子，你还记得公公吗？”妈妈转过头问我。

我想起上次大姨妈带了些她种的农作物来，又抱怨刚给他收拾好屋子给了他几百块生活费，不到一天就花个精光，屋子里多了一堆二手书、旧钟表、收音机等，还整天花天酒地，怎么劝说都没用，儿女赚钱也不容易啊，给买吃穿的钱拿来乱花，多少钱都不够他折腾的，这辈子当他儿女都折寿不少云云。

于是我点了点头。

不过，他长什么样子呢？最近一次生日会我们都没去，仅有一点印象都很久远，似乎老态龙钟，满身酒气，又脏又黑又丑，舅父不停地捧他臭脚，无处不显摆他的孝顺，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得虚伪至极……总之，没有任何好感，我一点都不想承认我认识这个像乞丐一样的老人。

于是我又摇了摇头。

“出来了出来了。”鳯姨道。

这果然进了楼道没几分钟呢，就灰溜溜地出来了，肩膀上搭一条汗巾，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唱着小曲还是自言自语，慢吞吞地骑上他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的三轮车——不对，没有喇叭，“嘎吱嘎吱”地就慢慢骑走了。

“我们下去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婆婆听了妈妈和鳯姨的话，了然地点点头。

“他这辈子就是这种人，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意吃一点儿苦头。这里毕竟是八楼，他的诚意仅限于装模作样到楼梯口罢了。”

“其实骑三轮车从南村骑到这里也蛮远的，车上好像还装着些东西。”

“他不是碰见你了吗，如果真的有心可以让你把东西带上来，或者把话带上来。无非就是想看看我过得到底有没有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