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内。

范澄再次双手捧起凉水，低头漱口，水顺着嘴角溢出流到下巴。

支起身子，镜子里映出他潮红的脸和满是水光的嘴唇。

舌尖顶着腮帮，抬手捏了捏下颚，都过去五分钟了，范澄感觉下巴还是酸的。

他真是搞不明白，何青远是吃什么猪饲料长大的吗，荒谬的就好像是，手机显示屏配了个电脑充电器。

“要吃糖吗？”何青远靠在墙上，轻轻敲了敲开着的门。

范澄看着对方手里的棒棒糖，有点不忍直视，拍开对方的手，走出去。

走了两步又返回来，低下头，手指把对方的衣领向旁边扒拉，张开嘴来了一口。

看着何青远肩膀上隐隐约约有些见红的牙印，范澄十分满意的点点头，“留个标记。”

“吱呀！”玄关传来开门声。

范澄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落下，慌忙把何青远的衣服整理好，确认看不见咬痕才走出去和奶奶打招呼。

奶奶刚散完步回来，这会坐在沙发上休息，范澄坐在旁边和奶奶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在告状，眼睛贼兮兮的瞟着何青远的方向。

看着两人凑在一起说坏话的样子，何青远摇头笑了笑。

卧室响起手机铃声，何青远回屋，看到屏幕上王医生的备注，把门关上，才接通。

王医生的声音有些激动：“你奶奶的肾源我们找到了，一个月后大概就可以手术。”

“好。”何青远呼吸有些急促，话中带着笑意，“谢谢你，王医生。”

“没事，不过.....这个费用需要一次性交清。”

“多少。”

王医生有些难开口，最后给了一个数字：“15w。”

这个数字对于他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和一个还在上学的高中生呢。

“孩子，如果费用方面有困难，我...”

何青远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对这个数字并不意外，“手术费我会按时凑齐，谢谢王医生。”

王医生听着对方的回答，把没说完的话咽下，没再提起，又和何青远聊了下注意事项和提前住院观察的事。

挂断电话，何青远发愣的看着窗外。

心里的情绪错综复杂，他很开心，奶奶的病终于可以治了，终于可以不那么痛苦，过得轻松些了。

可是费用要15w，他现在只有6w，是他存了很久的钱，还有9w，他该怎么在一个月赚到剩下的9w。

打工肯定不行，不现实，他现在未成年，贷款这条路也走不通.....

何青远冷静的分析着可以用的办法，可最后除了借钱，他好像也找不到别的了。

滑动手机屏幕，落在联系人时黎明上。

手机被旁边人夺走，何青远有些错愕的看向范澄。

刚才他想的太入神，都没发现有人进来了。

范澄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手指摁在锁屏键上，把手机随意扔到桌子上。

“差多少。”范澄声音很随意，像是在问这碗面多少钱一样轻松。

何青远愣了一瞬后，笑的有些不解：“什么差多少？”

范澄抬手捏住何青远的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

“奶奶做手术的费用，差多少。”

“什么手术？”何青远满脸疑惑。

范澄看着对方佯装不知道的脸，不得不说何青远演的还挺像，毕竟这人平时也没什么表情，各种情绪在脸上表示的都很细微，演起来更不容易被发现。

“那我换个问题。”范澄语气一转，“你打算和我在一起多久。”

何青远愣了一下，没想到范澄会这么问，目光错开，不看对方，也不回答。

范澄松开钳制住何青远下巴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继续开口：

“我作为你的男朋友，为什么你遇见问题，我不是你的第一求助人选。”

“你是觉得我帮不上忙。”

“还是说，你压根没打算和我一直在一起，所以，什么事都不和我说。”

“打工的事，奶奶的事，画画的事，所有的事都瞒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随着每一句话落下，范澄手指一下下，重重的戳在何青远肩膀上，把人推远。

范澄声音越发清晰，也越发冷静。

“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吗，还是说当初你说的考一个大学，毕业、结婚、变老也都是在放屁。”

范澄一句接着一句，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声音比什么时候都要轻，可每一句每个字都像是千斤重的锤子砸在何青远后背。

看着何青远低下的头和逐渐不再挺直的脊背，范澄说出的话也一下下回刺着他的心口。

可他没办法，他笨，他想不到除了这样做之外，还能怎么帮何青远，怎么样才能让何青远不这么累。

口袋里的捏着衣服内衬的手用力攥紧，可说出的话依旧轻飘飘的随意：

“不说话，那我走了。”

范澄脚下步子一刻犹豫都没有，抬脚就朝外面走。

后面的人迟迟没有动静，范澄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弥漫在口腔内，脚下步子不停。

站在门口，范澄抽出手握在门把上，手腕转动，打开门。

刚打开一点缝隙的门，被人从后面猛的摁住，发出咣当的一声巨响。

外面的奶奶听到声音，急忙问道：“乖乖，澄澄，怎么回事啊。”

范澄强迫着自己用正常声音，朝门外回应道：“没事奶奶，风刮的。”

奶奶听到声音，才放心的重新坐下，客厅的电视声音又恢复如常。

何青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

范澄没回头，依旧罚站一样面对着屋门，背对着何青远。

良久后，再次传来声音。

“你说的这些事，我都能解决，我不想你和我在一起后，还要面对一个又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问题，我..”

“毫不相干？”范澄冷呵出声，转过身，眸子定定的看着何青远。

“你说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

“何青远！”

“你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还没成年，就背上债务？”

“一边学习一边还要拼死打工，每天累的要死还和我装作轻松的约会？”

“辛辛苦苦的考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

何青远嘴唇蠕动，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语调轻松，“不是，这些对我来说没什么的，我不觉得...”

“你当我是死的吗？”范澄打断对方，抓住对方的衣领，把人拉近。

干涩的唇混着咸潮碰上对方的嘴唇一瞬。

用力的手渐渐松下来，范澄紧绷的身体一松，身体下滑，头埋在对方肩膀上，语气放软，声音有些颤。

“算我求求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房间里在这句话后陷入安静。

透过门缝，客厅电视机的声音传进来，好像是在放小品，哄笑声一阵一阵的，显的房间更静了些。

范澄刚才的话砸的何青远反应不过来。

呆滞在原地，他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潮湿，抓住他衣服的手正抖个不停。

何青远抬起手臂，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声音很轻。

“对不起。”

他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以前，他不觉得苦，因为习惯。

可现在有个人哭着和他说，‘算我求求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所有经历后淡却的苦楚好像一瞬间混杂在一起，朝着他的心脏狠狠来了一击，又酸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