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盘旋在嘴边的一句“卧槽”，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堵回去的。

是刘叔。

“老爷，一鸣少爷出院了。”

黎焰阴阳怪气的“啊哟”了一声。

“知道我回来了就赶紧出院，生怕我在您面前说什么，这陆一鸣啊，也太小心眼了。”

说着，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翘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

“爷爷，您说他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是不是在您身边安了眼线？又或者在我身边安了眼线？”

司机老郭背叛的事情他还记着呢。

陆光鸿摘掉老花镜，态度冷冷淡淡的：“你这是记仇？”

嗯？

黎焰一下子坐正了。

“这么说，老郭的事，您是知道的？”

老爷子没接腔。

在黎焰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哈。”

他笑得讽刺。

“爷爷，”这一句，黎焰喊得阴阳怪气，“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陆一鸣一次又一次的挖坑给我，是得到您允许的？”

陆光鸿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也是那个司机辞职后才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黎焰不依不饶，“您知道，还是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陆光鸿板着脸，神色严肃：“你希望我说什么？”

黎焰可是一个不会客气的人。

“让他去死，赶他出公司，让他滚出陆家，然后选我做陆家继承人。”

“你……”

“怎么，是您问我希望您说什么，我说出来了，您又不高兴，做人要不要这么虚伪？”

陆光鸿被堵得没话说。

书房里很安静。

黎焰大脑快速回忆着陆梵音跟他说过的那些事。

“爷爷，以下的话，我知道您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

“当年是您带我回来的，曾经您也是疼爱过我的，可因为爸爸妈妈的事，您态度就变了，我就不明白了，我有什么错？意外是我造成的吗？您凭什么把所有的火气撒在我身上？”

如果非要说有错，那也是陆锦程的错。

要不是他辜负了两个女人，也不会造成后面的惨剧。

然而这话，黎焰没说。

他今天只针对老爷子的态度陈述事实。

“爷爷，陆梵音是个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她不是机器，不是木头，她也会难过的！”

黎焰见过她小时候的照片。

软乎乎的小姑娘，依偎在宋南栀怀里，笑得很开心。

他根本不敢想意外发生之后年幼的她独自承受了多少谩骂和讽刺。

想着就心疼。

黎焰叹了口气。

老狗啊老狗，你完蛋了。

原以为只是心动一点点。

却不想已经泥足深陷。

闻言，陆光鸿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孙女。

“哼，看来这么多年，你积攒了很多怨气了？”

“废话，换了你是我，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你怨不怨？”

看到他眉飞色舞的表情，老爷子愣了愣。

印象中，她独立得很早，话也很少。

虽然每天早晚见面，每天同桌吃饭，可真正的交流却没几句，就算说，也是谈公事，再无其他。

可他记得，同样在这个书房里。

那一天，刘叔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老爷，她是梵音小姐，是锦程少爷和南栀小姐的女儿。”

到了陌生环境，小姑娘脸上带着胆怯。

刘叔轻轻的说了句：“梵音小姐，他是你爷爷，你爸爸的爸爸，乖，喊爷爷。”

她很听话。

害羞的笑了一下，开口的一声“爷爷”，能一下子甜到人心坎里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笑了。

一声“爷爷”也变得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

陆光鸿仔细回忆。

可能是意外发生之后他冲着年幼的她吼的那一句“给我滚”。

也可能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对她说“是你妈害死了我儿子”。

还有可能她得到什么荣誉之后向他投来期待的眼神时，他还回去的冷漠无情。

黎焰的话还没说完。

“爷爷，就算我有错，您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留我在陆家，直接送我走，也省得整天看到我碍眼。”

“像您这样，留下我，又冰着我，自己心里还不高兴，我只能说您……”

他把心一横，直接骂出口。

“您变态！”

话音落下，“哐当”一声，老爷子的手碰倒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上。

他顾不得灼烧的疼，一下拍在书桌上。

“放肆！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黎焰耸耸肩，丝毫不慌。

“也没谁不允许我这么说话啊。”

“……”

“那要不你说谁管这事，我去给他打个申请，批准了我以后都这么跟你说话。”

“……”

刘叔在外面守着，听到里面的争执，本能的推开门。

“老爷，大小姐……”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茶杯盖飞了过来。

“呯”的一声，落到刘叔脚下。

陆光鸿怒视：“滚出去！”

呜呜呜呜，心酸的打工人。

刘叔看了黎焰一眼。

大小姐啊，冷静啊。

然后滚了。

书房内又恢复了安静。

陆光鸿身子坐得笔直：“你既然有这么多不满，那就给我滚！”

老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赖着不走，是不是太没骨气了？

若是他自己，那无所谓。

反正黎焰这个人没皮没脸。

但他现在用陆梵音的身体活着，无论如何，不能折了她一身傲骨。

“走就走。”

刚转身，后面响起老爷子洪亮的声音。

“你今天若是走出我陆家的大门，以后就别回来！”

要不是老黎和老温教育他做人要有点素质，已经在嘴边盘旋的那句“妈的，最烦装逼的人”就要骂出来了。

哼。

装逼是吧，这是老子的强项。

老登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谁又比谁高贵啊？

黎焰不紧不慢的回答：“除非您求着我回来，否则我绝对不会迈进这里一步！”

老爷子气得骂他混账。

拉开书房的门，陆南音和刘叔都在外面。

“姐姐！”

陆南音往里头看了一眼，嗅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爷爷，姐姐那么好，你骂她干嘛呀！”

陆光鸿怒得红了眼。

“你要滚就直接滚，不许带走我陆家的一分一毫。”

黎焰翻了个白眼。

“不带就不带，谁稀罕。”

大不了他重新买，买最好的给他家公主大人。

陆南音一听，更急了。

“爷爷，你干嘛让姐姐走啊！”

她伸手，没能拉住“姐姐”，想追出去的时候，只听到老爷子在后面骂。

“你也想一起造反吗？”

“我……”

陆光鸿拄着拐杖起身，刘叔见了，立马上去扶着。

走到门口，他冷笑：“有本事，你也跟她一起滚，没本事，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楼梯口看不到“姐姐”的身影了。

陆南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老爷子说得不错。

她真的没本事。

有了陆家，她才是人人仰望的千金小姐。

一旦离了陆家，她什么都不是。

她想跟“姐姐”一起走。

但是她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就是跟着走了，也只能成为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