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利奥不可置信，满脸惊恐。

像是不信，又像是想彻底的看个清楚。

他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格林身上的斗篷。

黑色斗篷下，果然是森森的白骨。

他被这残酷又直白的画面给刺激得眼眶泛红似要滴血。

这具骨架赤裸裸的控诉着他，眼前的人早已经死了，死在他手里。即使他忏悔百年，依然罪恶难消。

原来日日夜夜备受折磨本就已经痛得快死的心脏，还能更痛一些。

堕落麻木了上百年的神明，此刻在恶魔面前流下了眼泪。

：“你告诉查尔斯，你有一秘法，即使战死也终有一天能重回人间的，这…这就是你的秘法？”

从前那个俊朗非凡，耀眼万分的魔界小将军，如今只能披着斗篷在世间行走。

：“那个傻小子，我不骗他，他不知要做什么傻事，还活得下来吗？”

查尔斯当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整日只知道追在他屁股后面喊他哥哥。

在随魔王出征时，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再无归期。

为了给唯一的亲人一个念想，随口编了谎话。

在他受小主人召唤再现人间后，就托罗伯特帮他打探魔界消息。

先是得知利奥百年前堕神入了阿毗城，而查尔斯这个傻瓜估计是为了给他报仇，竟然学别人蛰伏于敌人身边，等待时机为他报仇雪恨，气得他差点又死一次。

于是在小主人实力增强后，他立马来阿毗城找他们算账。

：“你骗他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都死了，还需要知道什么？”

利奥在格林现在这种模样的质问下，闭上了嘴。

如今他能活过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已经是万幸。

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利奥闭了闭眼，平复完心情，再睁眼又恢复了往日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格林想起在人人间小镇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一副模样。

他那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魔，第一次去人间游玩，满心欢喜，有什么热闹都要凑上去看上一眼，人界好玩的好吃的都要尝个遍。偶然遇见的小少年，见他那副冷冷冰冰的样子很是看不惯，也非要凑上去逗趣一番，见小少年难得展颜一笑会高兴个半天。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小少年是神界的小天神。

再后来，他是魔王麾下的先锋将军，见到的神多了，就发现原来神都是这个高高在上、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能重回人间，是因为有小主人的召唤，至于她为什么能召唤死去的我，这我不能说，你就当做是她的天赋技能。”

：“小主人？我记得凯撒魔王和梵妮将军生下的不是死胎吗？竟然有障眼法能瞒过神主？”

：“你们神主不知使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才打败我们魔王的，他能腻害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对，他不是无所不能的，那场打仗虽然魔王被他打入深渊，但他也被魔王重伤，所以我才能堕神。我既已堕神，他也就不是我的神主了。”

从那日他动手杀了他心中的小将军起，日日受着内心的煎熬折磨，长生痛苦，求死不能。神主让他忘却逼他放下，而他做不到时，他那心中无所不能，无所不应的神主就已崩塌。

格林听利奥承认神主也没那么厉害时，不由愣了愣。

他们从知道对方一人是魔，一人是神开始，就为了神主和魔王吵了无数次架，谁也不退让，谁也不低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一天，利奥不再推崇他心中最伟大英明的神主了。

但他还是最崇拜魔王的。

总有一天，他会和小主人一起去深渊救出魔王的。

：“小主人她，她被魔王藏在嗜血谷，直到最近封印松动，小主人才苏醒过来，因为身体亏空严重，所以实力不济，现在只能呆在嗜血谷养精蓄锐。她虽努力经营，但嗜血谷毕竟底子太差，我不忍看她小小年纪如此操心劳碌，所以我来找你，你看在欠我一条命的份上，给我送点人、送点资源就可以了。”

格林装作大方的样子。

利奥原本不想太多失态，不想在格林心中留下更不堪的样子，好不容易戴上了往日正常样子的那张面具，想要维持住最后一点点体面，哪知他会说这样的话，面具一下又被击碎，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

：“你别，别这样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早就…”

：“那你赶紧的，我们种地差人，修城墙差人，哪儿哪儿都差人。”

格林不耐烦的打断他。

他很清楚，利奥欠他这条命，恐怕只有自己还上一条命才能抵消，但现在他回来，除非他要，不然利奥舍不得死。

但拿他命做什么？一直跟他讨债不好吗？

他得陪自己长长久久的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把债还下去。

像以往他自己承诺的那样。

利奥看着眼前没有一丝血肉的骷髅，无法跟以往一样，从表情上猜测出他的真实想法。

想了片刻，唯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阿毗城虽是罪恶之城，但也有很多人是无辜的，他们只是生错了地方，这些年我虽然不管事，但我知道查尔斯一直在偷偷救人，你等会儿见到他，他自然会安排好一切。”

：“那你可以滚了。”

以往的格林哪里会说正事就让人走的，巴不得和小神明多待一段时间，会找无数借口把小神明留下。

现在他态度如此恶劣，利奥也不敢有半点不开心。

：“这枪你还要吗？”

他把手中一直紧握的长枪递上。

这柄枪原也是他找遍神、魔、人三界，寻遍山川河流，才找齐的材料，再亲自淬炼打磨，在格林五百岁寿辰时送给他的礼物。

格林自然喜不自禁，十分宝贝，为这它起名寰宇。

魔界小将军因此舍弃了用惯的魔刀，改练了长枪。

寰宇随小将军征战沙场上百年，威名远扬。

后来又随主人埋入嗜血谷。

癫狂的神明后来几次入嗜血谷却既寻不到故人的尸骨也寻不到故人的长枪。

格林伸手接过长枪。

：“要，它随我出生入死，随我埋在地下上百年，早已是我至亲好友，怎么不要？”

：“好。”

利奥手中失了长枪，垂下的手微微轻握一下。

也好。

他还能要他的东西，也好。

：“还不滚。”

：“好，但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怎么过了百年，清冷高傲的小神明磨磨唧唧的？

：“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以后能恢复吗？”

：“不知道。怎么？太吓人？”

：“不是！当然不是。”

利奥连忙摇头。

只要你能活过来，什么样子其实好。

：“这些年，谢谢你照顾查尔斯，我这次来我会带走他。”

要是查尔斯见他回来，不带他走，不知得多抓狂。

弟弟虽傻，还是要照顾的。

：“好，他会很高兴的。”

其实哪用和他说谢。

这百年来，查尔斯虽然在他的照拂下安然存活，但他又何尝不是靠着查尔斯给的那一点谁都不相信的妄想活了下去。

他们这两个可怜虫，如今总算有一个人能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