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晨带着苏玲去了公寓，刚进门，等Nancy一走，苏玲就忍不住问：“思晨，你刚才说的是气你奶奶他们的，对不对？”

莫思晨面色凝重：“不是，妈，我认真的。”

苏玲听到这话，不由得皱眉：”思晨，你这是要和莫家决裂？”

“是，我就是要和莫家决裂。”她并不想隐瞒此刻她对莫家的恨意。

苏玲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怨恨他们，可是，毕竟还是一家人，是不是还是给他们留一点情面？”她还是不想闹的太难看。

莫思晨冷笑：“你想给他们留情面，他们给你留情面了吗？妈，你是不是忘了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大家背地里都骂你是莫仁义的情人，骂我是私生女，他们没人出来替我们说一句话，他们当然不会出来说话，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我只是把莫家给我的一切还给他们罢了，妈，不要再心软了。莫家对外本来就说我是收养的，现在我解除收养关系也无可厚非，至于起诉状的事，难道您不恨吴应龙？如果不是他，哥哥怎么会丢，怎么会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至于他，他本来就犯了重婚罪。”

苏玲听到她提起莫哲宇，又是一阵心酸：“好，起诉吴应龙的事，我答应你，解除收养关系，我也答应你，哪怕你要改姓改名，我都答应你，但是你要我起诉你爸这事我不答应。”

“为什么？妈，按照你们的说法，当年，本来就是他在你们婚姻存续期间，又和吴佩凤举办婚礼，有了事实婚姻，犯了重婚罪。”

苏玲急了：“思晨，就算他真的犯了重婚罪，他也是你爸爸，他也把你养大了，你不可以对他这样，他这么些年也不容易，一直活在后悔和自责中。”

莫思晨嗤笑：“他后悔和自责不是应该的么？如果不是他不小心，哥哥会丢吗？哥哥丢了之后，如果不是他想做个逃兵，回了城，会让吴应龙和吴佩凤找到机会钻空子？既然又结婚了，那就踏踏实实过日子，而不是脚踩两条船，既想着给吴佩凤的孩子名分，又想着和你再续前缘，哪有这么好的事？让我们进莫家的事，难道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一定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他不是始作俑者？”

苏玲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平心而论，她确实也恨了莫仁义三十几年，现在让莫思晨不要恨他，好像也没有立场。

莫思晨看了一眼一直替莫仁义说话的苏玲，轻声问：“妈，你是不是还对那个人有感情？”

苏玲眼里含着泪，过了好久，才开口：“当年，其实我也考上了大学，但是家里穷，父母供不起我，所以没去上，但是我心里还是有遗憾的，高中毕业后，你外公给我安排的路是留在村里当老师，我本来已经认命了，后来，村里来了几个大学生知青，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城里来的大学生，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有学识，有见识，我很向往他们的生活，于是总是往他们那边跑，一来二去，就和你爸爸熟了，他是荣城大学的高材生，也是他们几个里最优秀的，不仅长得好，学识好，修养又好，也不嫌弃我是个农村姑娘，我们谈得来，很快相爱了，他说要娶我，要带我进城，还要让我继续深造读大学，我也信了，那个时候的我们，根本没有想过门第之间的差距，可是后来，我得知他家里不同意我们的事，很失望，也就打消了和他结婚的念头，只想快快乐乐的拥有一段幸福的回忆，谁知道，他从家里偷了户口本，一定要跟我结婚，我们领了结婚证，他说大不了一辈子留在农村，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感动，真的很想和这个人厮守一生，我们在村里办了酒席，哪怕莫家没有一个人参加，只有你叶伯父和陆伯父祝福我们，我们也不介意，年轻的我们，觉得总有一天你爷爷奶奶会认可我们的，那段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再后来，我生了你哥哥，你爸很高兴，跑了十几里地给我买补品，每天抱着你哥就是我们宝贝我们宝贝的叫着，有了孩子后，你爸变得更勤快了，你外婆身体不好，你外公要去教书，他把家里家外的活全包了，把我们三照顾的妥妥帖帖，他原来可是城里的大少爷啊，一辈子没有干过活，但是为了我们，他挑水砍柴喂鸡全学会了，日子就算再苦，我们也觉得甜。”

苏玲说到这里，忍不住大哭：“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啊，思晨，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莫思晨搂住她，安抚着，她没有谈过恋爱，也一直无法体会别人说的两情相悦是什么感觉，但是刚才从母亲的描述中，她感受到了，苏玲和莫仁义当初应该真的很相爱，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他们一家四口真的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等到苏玲哭的稍微缓一缓了，莫思晨才问：“其实当初你会同意带着我进莫家，也是因为，你还爱着他对吗？”

苏玲擦了擦眼泪：“你哥哥丢的那年，我才20岁，很年轻，气性也很大，我很怪你爸，也不想见他，所以后来把他赶走了，他寄给我的信，我也退回去了，内心有点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大概是第三年的夏天，村里发了大水，你外公赶去学校救学生，你外婆不放心，也要去，我们就都去了村小，我只知道那天，天很黑，到处都是孩子的哭声，我们很快就被洪水冲散了，等到洪水退去的时候，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就看到你外公外婆相拥蜷缩在一个课桌底下，一夜之间，我失去了双亲。那场洪水，村里大半的人都不在了，活着的人也不愿意留在这个伤心地，慢慢都搬走了，很快村里就只剩下我和几个无处可去的老人，你爸和你叶伯父陆伯父，得知消息后来上前村找我，你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吗？我看到你爸，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一块浮板，我真的太孤单了，我对你爸，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所以，那一刻我打算抛开之前的一切，和你爸从头开始，再后面，我们又有了你，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是我生命里的光，因为我已经失去过你哥哥，所以对你格外珍惜，你爸说村里面条件不好，以后生活很不方便，看病就医都是问题，我想想也是，所以我同意跟他回城，只是我没有想到，等待我们的，并不是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而是数不尽的冷漠和白眼。你奶奶来找了我，把你爸的事都跟我说了，我那个时候能怎么办呢？只好同意你奶奶的建议，把你寄养在吴佩凤名下，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进莫家族谱，才能姓莫。”

“我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姓莫。”莫思晨忍不住打断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就像我不在乎有没有莫家的名分一样，但是妈不想你跟着我一辈子在村里生活，回到莫家，你好歹可以衣食无忧，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可以出国读书，你知道这一切在那个年代有多难么？”

说到这里，苏玲再一次哽咽了，莫思晨赶紧抱住她。

“但是妈现在后悔了，早知道会这样，妈宁愿一个人带着你，我们娘儿俩就是再苦，也过得舒心。”

看着苏玲痛哭流涕的神情，莫思晨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手机这时候响了，莫思晨跑到阳台接电话：“喂，学长。”

“思晨，王律师已经把你要的协议书发给你了，你抽空看下有没有要修改的？”

“好，有空我看下，谢谢学长。”

“没事，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谢。对了，思晨，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李俊浩斟酌着怎么开口。

莫思晨本来不愿意和别人多说莫家的事，但是这会儿正为要不要起诉的事发愁。

“学长，想必你已经听说我家的事了吧？”

凭李俊浩的本事，想要查清她家的事易如反掌。

“思晨，你不要介意，我也是担心你，所以让岳斯年查了一下，但是我们只查到吴应龙的事，还有你是莫家收养的女儿，至于莫仁义是你生父的事，要不是那天你跟王律师说，我们确实不知道。”

“学长，我不介意，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我妈和莫仁义才是原配，不仅如此，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被吴应龙抱走后面丢了，也是莫家耍了手段，让我母亲离婚，后面又出主意让我以养女的身份进莫家，昨天知道真相后我很生气，也一直觉得所有对不起我们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我以为我母亲和我一样恨他们，恨莫仁义，所以才会让律师草拟起诉状想要起诉他，但是今天看来，我好像错了。”

”思晨，我觉得你不要多想，你父母之间应该是有感情基础的，那个年代本身就很复杂，有时候做出选择或许也是迫不得已，我觉得既然是你父母之间的事，不如交给你母亲做选择，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嗯，我会考虑的，谢谢学长，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莫思晨看了一眼沙发上又增添了不少白发的母亲，一时间很犹豫，扫到墙上的钟，离八点还有十分钟，不知道顾承钧和张晓涵见面顺不顺利。

张晓涵准时到了一楼咖啡厅，就看到一个穿着帽衫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人。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可疑的人，然后才坐在顾承钧对面：“既然约我见面，还带着口罩和墨镜，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顾承钧将一个牛皮纸袋子推到她面前：“我是谁并不重要，里面的东西才是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