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梁怀瑾走到药房门口，看到邱也已经起床，跟其他工作人员在药房里一起忙碌着。

邱也发现了他，一丝喜悦涌上心头：“你怎么来了？”

梁怀瑾看了眼她手里忙碌的工作，柔和地看向她：“你还打算一直待在医院啊？志愿队的工作不干了。”

邱也不好意思道：“没有，昨天沈葭给我发了好多消息让我回去呢，可我……”她为难地抿抿唇。

梁怀瑾把手里的车钥匙举起来，颇有些得意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昨天那辆军用汽车已经被炸得粉碎，邱也道：“你还有车？”

梁怀瑾道：“这是队里的。”

“好吧。”邱也想起昨天他说他的队友也会来，只不过她没见到。

正想着，萧峰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递给邱也一包东西，邱也接在怀里，沉甸甸的，她有些不明所以。

梁怀瑾也一脸疑惑地看着萧峰，萧峰解释道：“给沈葭带的，让她……”他沉吟片刻,“别一天到晚给我发那么多消息，没死在战场上也被她念叨死了。”

邱也噗嗤一笑，抱着怀里的布包，还是很好奇：“里面是什么呀？”

梁怀瑾忽然瞪了萧峰一眼——就他知道送礼物给心上人。

萧峰没搭理他，只对邱也道：“她念叨了好久的沙伽特产，千酥糕，其实也就是面粉和糖和成的，没什么稀奇。”

邱也笑，军队里的男人大多嘴硬。

她没揭穿，只默默把千酥糕收进包里。

“走吧。”梁怀瑾催她。

邱也和医护人员打了招呼，背上背包出来。

梁怀瑾大踏步离开，邱也小步快速追上去，一脸仰慕地望着梁怀瑾。

梁怀瑾觉得好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邱也道：“谢谢你专程送我回去。”

梁怀瑾抿唇一笑。

二人走向汽车，梁怀瑾拉开车门让邱也上去，淡淡说了句：“但愿这次一切顺利。”

他三两步走到驾驶座那头，一步踏上去，发动汽车，带着邱也往罗斯旅馆的方向驶去。

开出了医院，邱也看着眼前的路况，又回头看梁怀瑾，踌躇了片刻，有些担忧地问道:“昨天那辆车被炸毁了，你，不会担责任吧？”

“嗯?”梁怀瑾正专注开车，扭头看她一眼，反应过来后笑了一下，“不会，战时车辆有损毁是正常的，让指挥部再拨一辆就是了。”

“哦，那就好。”邱也放下心来。

汽车行了十几公里，路上遇到很多往希尔医院的方向逃难的沙伽民众，邱也还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从布拉小镇过来的。

邱也静默无言，心中的悲伤一层层叠加。

梁怀瑾亦是，双手木然地打着方向盘。

来到了布拉小镇，梁怀瑾停了车——前面已经没有完整的道路让他们把车开过去了。

经过了一夜忙碌的布拉小镇此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邱也和梁怀瑾下车去，看着眼前被轰炸过后的小镇，心中只觉无限感伤。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孩子们欢声笑语，商贩们卖力吆喝，家里的女人孩子翘首以盼，可在一夜之间，这些鲜活的生命几乎全部消逝，湮没在无边的战火里。

他们死去时，该有多怨恨，可是，怨恨没有用，多怨恨都没有用，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不会因为他们的怨恨就少半分，只有强大才有用，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园。

邱也第一次希望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如果人死了最终都会变成鬼魂，那她希望，这些萦绕在废墟之上，久久不能散去的鬼魂们，去找他们的仇人报仇吧，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血债血偿。

有时候，失去人性的畜生比鬼魂可怕多了。

梁怀瑾看向诊所的方向，道：“我们去看看拉维医生。”

“好。”邱也点点头。

刚走到诊所门口，就听到了一阵阵哭声，梁怀瑾急忙掀开门帘，却见几个医生忙碌着，一边痛哭一边把一具尸体抬出门外。

没看见拉维医生。

邱也喊了一声：“Dr.Rovi.”

没有人回应，身后抬着尸体的人忽然悲伤地说：“拉维医生在这里，他已经走了。”

邱也和梁怀瑾大惊，梁怀瑾掀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拉维医生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邱也痛哭：“拉维医生！怎么会这样？他昨晚还好好的。”

沙伽医生摇头：“他已经对人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的妻子孩子都死了，昨晚把剩下的伤者救治完后，他给自己注射了高浓度的氯化钾，如今，已经没有了呼吸。”

邱也心痛得双腿发软，倒在担架旁，梁怀瑾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忍回去，拉起邱也，沉声说：“走吧，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这是拉维医生自己的选择，他以自己的肉身和魂灵，殉了他的家和国。

但愿天堂没有痛苦，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幸福地生活，来生，投胎在一个和平的国度吧。

出了诊所，邱也和梁怀瑾打量着废墟之上的一片荒凉。

穿着纸尿裤的婴儿，浑身插满了管子，艰难地呼吸着，被抬上送往希尔医院的救护车。

一个父亲坐在废墟上，手里拿着两个玩偶，满身的落寞与悲哀。那玩偶应该是他的孩子留下的，可是，如今他的孩子，又在哪里呢？

远处断裂的墙根下，已经遇难的婴儿被包裹在白布里，他的父亲把他放进了自行车的车筐里，骑着自行车离开。他还那么小，不过巴掌大的小婴儿，也被这样残忍杀害。

一名父亲抚摸着已经遇难的孩子的脸，他面色苍白，全身都用白布紧紧包裹住，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圆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显然已经成为了孤儿，身旁躺着她死去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