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人间走过
作者:一只邱 | 分类: | 字数:41.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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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英雄忠骨在他乡
第二天早上,梁怀瑾照常出去跑步,迎着晨曦,沿着玉苍江跑一圈回来,正好差不多五公里,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回来后简单吃了个早餐,看到邱也给他发了好多消息,依旧是担心他无聊,给他解闷呢。
他觉得好笑,这回倒是轮到她把他当小孩了,怕他这个留守儿童受冷落呢。
他一一回复过去,和她说自己今天打算去博物馆转转,让她安心工作,不用担心他。
他等了一会,邱也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
放下手机,梁怀瑾心里一股暖流涌过,从前休假的时候,没有人像这样从早到晚关心他的,所以从前,他觉得休不休假都没什么所谓,回家还不如在军营里待着热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甚至开始觉得假期有些短了,让他不能更多地去陪伴邱也。
此刻,他心里升起一丝愧疚感。
他换上了邱也给他买的衣服——一件质地上乘的白衬衫和配套的长裤,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多了几分书卷气,相比大多数时候穿的迷彩衣,这身装扮柔和了太多。
他忽又想起那天邱也给他买衣服,看着他试这件白衬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兴致勃勃地说起当年他们高考百日誓师的时候,他穿着白衬衫在主席台上带着他们班所有人喊口号,那时她觉得他好帅,帅瞎眼了。
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出了门,他坐公交去玉城博物馆,博物馆就在图书馆附近,离玉城高中远些,离邱也家近一些,坐公交大概需要半小时。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片祥和的景象。他心里有些庆幸,还好,中国没有战火,不会像沙伽一样,到处都是难民和死者。
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叹了口气,回国这两个月以来,他几乎没看过关于沙伽的新闻了,那里有太多悲伤的回忆,叫他不愿想起。而自从和邱也在一起,他也很少再被周明牺牲的事所困扰,或者,是邱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这件伤心事。
公交在博物馆站停下,梁怀瑾下了车,径直走去博物馆。
通往博物馆的是一条林荫大道,两边停满了车辆。中国人总是有自己骨子里的人文情怀的,类似于图书馆博物馆这样的地方,是大多数国人闲暇时的最佳去处。
博物馆门前已经排了几个人的队伍,正一一扫码登记。
轮到梁怀瑾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扫码,填了信息过了安检门,他简单看了眼一楼的指示牌,上面标明了各个楼层的文物展览情况。一楼是古代专区,二楼则是近代的,三四楼是一些展厅,前两个月市里举办了摄影大赛,获奖的作品最近正在博物馆里展示。
他先走进了一楼的古代专区,里头灯光昏暗,周围温度很低,凉飕飕的,看着阴森,但其实很有氛围感。
长长的甬道两侧,水泥砌起来的低墙内,是茹毛饮血的先辈们的形象展示,从开山到制瓷,梁怀瑾在旁边一一走过,感受着先辈们的精神和智慧,他们勤劳勇敢,他们富有创造力,所以才留下了那么多精巧的中华工艺和那么多璀璨绚烂的中华瑰宝。而后人也终将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将中国人勤劳勇敢的精神延续下去。
到了二楼,梁怀瑾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中国的近代史是一段不堪回首,却始终不能遗忘的屈辱史。从一八四零年的鸦片战争,到一九四九年的新中国成立,百年的近代史里,中国遭受了太多的屈辱和不堪,无数先烈牺牲在了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万里国土被侵略践踏。毫不夸张地说,中国这片土地曾经的悲哀程度,千百倍于今日之沙伽。但好在,中国人始终自强不息,顽强抵抗,最终获得了胜利,建立了新中国。
其实当初梁怀瑾选择上军校,一大部分原因是中国的近代史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冲击,他始终认为强军才能兴国,一个国家可以没有任何一个群体,可唯独不能没有军队,失去了军队的最强庇护,他不敢想象,中国还会不会再重蹈覆辙。
所以,他希望成为军队里的一员,成为国家的最强利刃,始终守护祖国的和平安稳。
二楼展览尽头的墙上,粘贴的是玉城的诸多烈士照片,梁怀瑾看着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心里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从二楼出来以后,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来到三楼,走进摄影展厅,一张张清新的照片用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他一一欣赏一番,最后看到了一张星光照,星光之下的建筑看不太分明,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竟是玉城军区大楼,漫天星光笼罩下,玉城军区大楼宛如一道冲天利剑,屹立在城市的中心,视觉上给人的感觉颇为震撼。
他看到照片最底下那行字,瞬间更震惊了,上面写着——
摄影师:邱也。此照片摄于二零二X年六月七日。
他颇有些意外,马上给邱也发了消息,说看到她的摄影作品了,还兴冲冲地拍了展览的照片发过去给她看。
第95章 英雄忠骨在他乡
而邱也知道梁怀瑾来了博物馆,更担心的是他会不会见到她爸爸邱明章。
她略为得意地跟梁怀瑾炫耀了一下她的摄影技术,然后跟他提了一嘴她爸爸就在博物馆上班。
梁怀瑾一刹那整个人都拘束起来,问她爸爸是在哪个岗位。
那头的邱也发过来的语音里笑个不停:“别担心了傻瓜,我爸爸是文物修复师,一般关在房里自己搞研究呢,你见不到他的。”
梁怀瑾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心虚,到了女朋友爸爸的工作单位却不拜访一下,这像话吗?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正在工作,好端端地去打扰也不太好。
正前思后想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注意到梁怀瑾在邱也拍的照片前站了许久,好似对他产生了兴趣。
梁怀瑾看着他那和邱也颇有些相似的眉眼,一瞬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来人笑呵呵道:“年轻人,你喜欢这张照片啊?”
梁怀瑾讷讷道:“嗯……”
好家伙,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按理说在谁面前都不该丢了气势,可此刻站在这人面前,竟有种小孩犯错了的发怵感,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好的行为被这人抓住,留下坏印象。
中年人倒是没怎么观察他,专注看着眼前的照片,略作点评道:“我倒是觉得这照片拍得不客观,倾注了太多作者的个人情感,将观赏者的心情都卷进去了,限制了想象力,还需要多练练。这摄影嘛,讲究的应该是以小见大,能让人在一张小小的照片里看到宏伟世界之广大,给人以遨游发挥的想象空间。”
梁怀瑾听了他一席话,对邱也来说算是批评,他竟产生了点护犊子的心情,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了,淡淡道:“您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您认为摄影讲究的是以小见大,又何尝不是一种局限的说法呢?摄影之美可以从以小见大来体现,同样也可以从这一方天地里蕴含的深厚情感来体现,虽然这张照片将人的情感攫住,失去了想象的空间,但却可以让观赏者更专注于摄影者想要给他们带来的情感体验本身,更深切地体会到作品里的深厚内涵。”
梁怀瑾指了指旁边的一张花鸟照片,继续侃侃而谈:“如果按照您说的,摄影讲究以小见大之美,那张花鸟图您应该会很满意,因为摄影者通过巧妙的手法拍摄的一只鸟一朵花,就让人看到了整个大自然的美好,可以让人有无限的想象空间。而这张星光图呢,摄影者想让观赏者看到的,是整座城市的中流砥柱,不是偌大个城市的宏伟,恰恰是这一方天地带来的震撼。”
梁怀瑾说完了,他始终不好意思点明军人守护着一座城之类的高尚情怀,这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邱也想要表达的。
中年人听他讲完了,咂摸了一下这话,发现确实很有一番道理,倒是他这个老人太腐朽了。
梁怀瑾大胆起来,不怕死地又提了一句:“就好像是文物修复一样,难道因为只看到了一个文物的底部,我们就可以发挥想象把这个底部修成一个茶壶了吗?没准它是一个蕴含着几千年文化历史的鼎或者其他的瓷器呢?”
说完这话,梁怀瑾心里一阵犯怵,对于文物修复他是个外行,万一这真是邱也的爸爸,他怕是撞枪口上了。
中年人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指了指他感叹道:“你这年轻人,还挺有自己的见地的。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搞文物修复,光靠一个底部就修成形,那是不可能的,那是文物创造,创造出来的也不是文物,即使侥幸创造出了文物原本的模样,那也顶多是个赝品。”
他说这话的语气颇有些戏谑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挺幽默随和的。
梁怀瑾心下基本确定他就是邱也的爸爸了,但对方没承认,他也不好贸然提问,只礼貌道:“您说的是,我的意见不成熟,让您见笑了。”
“没事没事。”中年人挥挥手,“不是你的意见不成熟,相反的,你还给了我很多启发呢,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得了喽。”
中年人转身离去了,留下梁怀瑾一个人在那发怵。
他抿了抿唇,最后看了一眼邱也拍的那张星光图,笑了笑,走出展览厅。
……
下午的时候,梁怀瑾去了一趟烈士陵园。
他把一束花放在一块墓碑前,墓碑前还有一束快要枯萎的花,花束里有一封信,他知道是周明女友几天前来过了。
那块立起的石头墓碑上,刻着一排大字:烈士周明之墓。还有几排小字,刻着周明的生卒年:1997.09.11——202X.05.07。
周明死在他二十六岁的这一年,未来岁月漫长,他要和其余的百岁枯骨一起,深埋泉下,泥土销骨。
梁怀瑾坐在周明的墓碑旁,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们曾经的生活,每一次执行任务,周明是怎么护着他的;每一次在军营里,他们是怎么打闹逗趣的。这些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彼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可彼时的人,已经死在了异国他乡。
他鼻头一酸,又忍不住掩面痛哭。
他来过很多次,以为自己这次不会再哭了,可还是没有做到。
作为军人,流血流汗不流泪,可是他每次到这里,都不像个军人。
他恨自己不够坚强,却又怕自己太坚强。
如果有一天到这里,他已经坚强到流不出眼泪了,那是不是证明他把周明给忘了。这该是多大的罪恶。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忘了周明,唯独他不可以。
如果不是周明把他推下那个斜坡,那他们两个会一起死,周明是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周围一片安静,梁怀瑾看着这满山的墓碑,没几个墓碑前是有鲜花的,甚至有些墓碑上的字已经渐渐被风沙磨平,透出悲凉的孤寂感。他们中的很多人,正在被世人慢慢遗忘。
英雄的名字,刻在石碑上;英雄的忠骨,遗落在他乡;英雄的精神,永不会消亡。
他们,也不应该被遗忘。
……
晚上,梁怀瑾做了噩梦,在沙伽执行任务时的一幕幕重现在脑海里,那些被炸弹绑住的孩子,那些狞笑着的恐怖分子,周明在自己喉咙上开枪……这一切反复揪扯着他的神经,像挥之不去的鬼魂一样攫住他的思想,他拼命想甩掉,可是甩不掉,他困在了这可怕的梦魇里。
醒来的时候,他脖子上都是冷汗。
凌晨一点,邱也突然发消息过来,说她睡不着。
他无奈地笑笑,她怎么知道他也睡不着。
他索性和邱也打起了电话,静谧的夜里,他靠着她俏皮的声音稍作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