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处，站长办公室。

“站长，此次巡捕房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搜捕行动，已导致我方行动计划严重受阻，除已知陆军被俘外，我担心租界内其他兄弟处境也非常不妙。”胡道义不无忧虑道。

“租界有消息了吗？”陈默群向李成田询问。

“已经派人去联系了。损失应该很快就能反馈回来。”李成田回应道。

“要不要把余下的兄弟们先给撤回来？”胡道义担忧手下的处境提议道。

沉思片刻，陈默群态度坚决：“不用。告诉兄弟们，坚守岗位，做好隐蔽。”

“郑啸林这个老东西，实在可恶。”胡道义愤愤然道。

“他不过就是个流氓头子。凭借他的才干，难道你真的认为他掌握了我们在法租界内的情报网络吗？”陈默群轻蔑地说道。

“可那七个信封又该如何解释？这可是郑啸林亲自发给巡捕的。”胡道义又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正是陈默群担心和在思考的问题。

办公室内，一时之间宁静无言。陈默群低头作深思状，属下们亦纷纷沉思应对之策。

良久，陈默群举目环视下属，神色俨然说：“要么是日本人提供的线索，要么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日本人？”

“叛徒？”众人怦然心跳，不无疑虑道。

“你们是什么看法？”陈默群凝视众人道。

“站长，我同意你的分析。一定是日本人在背后搞的鬼。”李成田率先答道。

陈默群来了兴趣，鼓励李成田说：“说说你的理由。”

李成田是专职负责搜集和整理法租界敌情组长。目标包括日特、红党等主要间谍。

为了开展工作，他曾秘密在法租界招募了七、八个线人。这些线人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各种线索。

但是，这些线人没有经过特工专业方面的训练。他们在跟踪日特的时候，难免会被察觉。以至于有那么一两个人彻底消失，再也无法联系。

此次李成田受命秘密布控撒公馆，难免会被日本人怀疑和防备。

日本人要是借郑啸林之手除掉撒公馆周围的隐患，陆军被杨崇古捉到，也就合情合理了。

听完李成田的分析，胡道义替他担心道：“要是如此的话，恐怕你的那些线人全都遭殃了。估计他们此刻已经待在牢房里了。”

李成田表情凝重，没有回答。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线人被抓，不利于以后敌情开展不说，还被法国佬抓住了把柄。

“老胡，倪顺不是你新发展的队员吗？”陈默群望向胡道义询问说。

“是的，站长。你的意思是……？”胡道义点头应道。

“打电话给他。让他立即过来。”

“一是让他弄清楚被关押人的名单，二是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什么是家规。”

“可以用刑，但不能弄出人命。”陈默群将烟头狠狠地按灭在烟灰缸里，一副狠劲跃于脸上。

“是。”胡道义接下命令，转身欲去执行，却被陈默群叫住：“等等。”

“还有两件事，你也立即去办。”

“第一件事，我现在对杨崇古很感兴趣。”

“你去给浙省的同行通一个电话，请他们协查一下他的家庭背景，都还有什么家人，干什么工作，以及政治倾向等。”

“两个小时之后，我要他的详细情况。”

“是。”胡道义应下没有离去。他在静等站长的最后一道命令。

陈默群缓了缓，再次陷入沉思状。他的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缓敲击。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贯举止，表明他仍在深思完善下一项指令。

“这样……”陈默群停止敲击桌面，身体向前倾斜，故作神秘状：“你再把那个青……青……”

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陈默群皱起眉头，看向胡道义求助。

胡道义立即提醒说：“青彪，郑啸林的得意助手。”

“对，就是他。你把他也给弄过来。”

“站长，弄他来干什么？一个江湖混混，我派人直接把他做掉算了。”胡道义不以为然道。

“不可。先留他一条小命，我有大用。”陈默群断然制止道。

任务明确后，胡道义离开站长室，即刻执行。

随后，陈默群又吩咐李三去联系夜猫，要求他继续监视裕仁太郎等日本人行踪，还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李成田行踪的暴露，陈默群已初步判定，日本人在背后搞了鬼，试图借刀杀人。他不得不防。

日本人太可恶了。陈默群暗下决心，这几天一定要给小鬼子一点颜色看看。

这个颜色是红色的，是血色。目标不变，还是佐藤贤二。如果他仍不露面，陈默群就不等了，先拿裕仁太郎开刀。

李成田坐卧不安，站长没有给他分配任务。

作为情报特工，这个让他无法忍受。他想开口提醒，此刻却又不敢放肆，只好憋屈地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实际上，陈默群心中已为李成田设定了一项任务。这项任务需在调查杨崇古背景资料后，方可交给他执行。

作为组长，算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了。但李成田处变不惊的能力似乎还欠那么一点火候。

陈默群看在眼里，心里再次升起了一丝不满。但是，他不想再埋怨手下，只能摇摇头，表达自己的失望。

最终，李成田还是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开口询问：“站长，属下请命去执行任务，请你安排。”

陈默群目光锐利地瞥向他：“还需要怎么安排？你的任务不是监视撒公馆吗？”

“是。”李成田起身欲走。

陈默群呵斥道：“你给我站住！”

李成田顿时惊慌失措，慌忙转身看向站长，显得局促不安。

陈默群本不想再发火。可是李成田真看不出火候，这让他心里憋得慌。

他的手指点向李成田：“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现在情况不明，你去了还能再回来吗？”

“滚回你的办公室，好好给我反省。”

李成田面色苍凉，沉默不语地低首离去。陈默群愤怒地起身，猛然一脚踢向座椅。

椅子撞击旁边的保险柜弹了回来，挂住陈默群的大腿，一动不动。

天亮了。

陈默群一夜没睡，本以为手下会带来好消息，结果却是等来了噩梦。

他拉开窗户，猛吁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这五味杂陈，包含着失望、恼恨、焦急，还有一丝惴惴不安。

……

巡捕们也熬了一夜。除了留下少数人在巡捕房里值班，其他的人全部放假回家休整半天。

杨崇古也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脑子里还在想着夜闯撒公馆的那两个黑衣人。

结合李成田的线索，杨崇古已经断定，两个黑衣人就是日本人。

他在等撒公馆向巡捕房报案。只要一报案，就有人来通知他。他在等这个机会。

果真，不到一个小时，值班的巡捕就来家里找他了。

杨崇古顾不上休息，跟着巡捕去了巡捕房接下撒公馆的案件。

孙小利没有回家，在大办公室的桌子上眯了一会儿。没有合适的人选，杨崇古只能委屈他了，让其一同前往撒公馆了解情况。

到了撒公馆，庄叔站在大门外，一直候着巡捕上门。双方彼此介绍了身份，庄叔领着杨崇古、孙小利进入了撒公馆院内。

杨崇古边走边问道：“庄叔，撒府上有没有人受伤？”

庄叔摇头道：“当时太晚了，撒府里的人全都睡了，没有人碰到盗贼，盗贼也没有故意伤人。”

杨崇古放心了。

庄叔引领杨崇古走向书房。孙小利去查看院内的情况。

来到书房门口，杨崇古驻足向内举目望去，书房里一片狼藉。

架子上的古书籍，还有陶缸中的字画，全都散落在地上，让人无法插足。

经过清点和收拾，好在没有缺失和损坏。杨崇古暗想：日本人果然是来寻找飞龙拖砚的。

在书房里巡视了一圈，杨崇古故意问道：“庄叔，你再仔细核对一下，真的没有损失什么贵重东西吗？”

见庄叔纳闷状，杨崇古比划着解释说：“除了这地上的字画、书籍不算，其他宝物之类的。”

庄叔不满道：“杨探长，这地上的东西可都是老爷的心头肉，件件都是价值连城。怎么能不算是宝物呢？”

杨崇古歉疚地说：“庄叔，你别介意，我没有冒昧的意思。”

庄叔摆摆手道：“算了，你不懂这些我也不怪你。”

杨崇古继续问道：“其他房间里有没有被盗窃的情况。”

庄叔回道：“没有。只有这间书房被翻动过，宝物一件不少。”

“你的意思是说，盗贼只翻不拿？”

“是的，他们只翻不拿。杨探长你说奇怪不怪？”

杨崇古顺着庄叔的话意说道：“还真是奇怪，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盗贼。”

庄叔意识到说漏了嘴，杨崇古此刻起了疑心，急忙岔开话题说：“有可能是盗贼不懂字画、书籍的贵重，他们只想盗取金银细软之类的。”

其实，庄叔知道撒公馆里藏有飞龙拖砚。但是，他得替撒文清保守秘密，决不能随便说出来。

杨崇古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