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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遂意真的是搞不懂了。

她猛地停下了步子，望着还浑然不知她情绪变化的王怡馨，说：“我真的弄不明白，怡馨，你为什么非得和尤盼过不去？”

察觉到陈遂意陡然变冷的语气，王怡馨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对上陈遂意不解而冷淡的眼。

她没料到陈遂意竟是这般反应。

以往劝陈遂意远离尤盼，陈遂意都只是淡淡地敷衍了事，转移话题。

这几日，尤盼没有再见缝插针地找陈遂意说话，王怡馨还以为她俩的关系就这样淡了，所以才把尤盼妈妈的事情说出了口。

王怡馨被陈遂意审视的眼神震得往后退了一小步，她哑然，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却发现什么也没法说出口。

所以两人就在学校的陡坡上，因为尤盼对峙。

意识到这个事实，王怡馨的心有点酸。她别开脸，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话憋了几次才咽下去，最终，她只是闷闷地回了陈遂意一句：“意意，我是为了你好。”

于是陈遂意再一次，无比严肃地回应王怡馨，关于尤盼的问题。

“不需要，我不需要这种好。怡馨，听好了，我不想再听到你在我面前诋毁尤盼。了解一个人，不是光凭耳朵听，而是要用眼睛看，要靠心去感受。”

陈遂意越说，王怡馨的脸越白。

到了最后，陈遂意一锤定音。

“我不管对别人来说，尤盼是个怎样的人，至少她在我这里，就是个好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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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怡馨从来没有听到过陈遂意对她说话，是如此居高临下而又咄咄逼人的口吻。

陈遂意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柔随和的。

就像一朵云，可以稳定地包容她所有的小情绪。

现在因为尤盼，她的云要飘走了。

王怡馨很难过。

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爸妈管得严，从来不许她和同学出去玩。一开始，同学还热情地招呼她一起，拒绝的次数多了，大家都默契地忽略掉她。

从小活在爸爸的耳提面命里，她这一辈子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学习。

可笑的是，只会学习的王怡馨成绩却不好，久而久之，她便成了书呆子。

无趣而木讷。

好不容易考上鹿南中学，她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

在没有人知道她过去的高中，她要变得外向、活泼、有趣，她希望有人喜欢自己，更希望有人能是她永远的朋友。

陈遂意来之前，她没有做到。

这个班级里，话语权永远在苏温琪手里，她说一，没人敢说二。

最开始，王怡馨有幸和苏温琪成为同桌时，她欣喜若狂。

苏温琪有一大群朋友，她也想加入她们。

于是她开始刻意讨好苏温琪。

苏温琪要喝奶茶，她就假装肚子痛要出去开药骗老佛爷开假条，然后偷偷跑到奶茶店，抠出她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给苏温琪点了最贵的奶茶；苏温琪嫌路上太阳晒，她便勤勤恳恳地撑伞，无论苏温琪去哪里，都把护得周周全全；苏温琪觉得班长工作繁琐，不想干活，她便主动请缨，帮苏温琪跑上跑下。

没有人比她对苏温琪更好，苏温琪也知道。

苏温琪开始带她一起玩，和她一起竞选英语课代表，体育课的时候和她组队，换小组的时候刻意把她调到自己那组，买零食时也让她先选了再分给大家……

不过是些小恩小惠罢了，王怡馨却以为那是莫大的恩赐。

她要对苏温琪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有她当同桌的那一个月，苏温琪被伺候得服服帖帖，只需要一个眼神，王怡馨就能接好温水递到苏温琪手上。

有一天，雨下得特别大，苏温琪却突然说她想吃校门口那家混沌。说这话的时候，苏温琪目不转睛地盯着因为痛经趴在桌子上揉肚子的王怡馨。

王怡馨听见苏温琪的话，立刻扬起一个小心翼翼的笑：“琪琪，今天我真的太痛了，而且雨下得很大，我们明天再吃好不好？”

苏温琪没在乎王怡馨已经痛得发白的唇，她只是执拗地看着王怡馨，又说了一遍：“我想吃校门口那家混沌。”

王怡馨身子僵住了，她知道苏温琪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真的好痛。

“喂，苏温琪，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是不是？”

说话的是尤盼。

她带着寒气走进教室，路过苏温琪时正好听到她那句娇纵发言，见到王怡馨已经痛到没有血色的小脸，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骂了苏温琪。

苏温琪还没来得及回话，尤盼又把矛头转向了王怡馨，说话的语气很冲，“别上赶着围在她身边，她把你当丫鬟呢。有讨好她的心思不如照顾照顾你自己。”

丫鬟。

这两个字像一把利刃刺进王怡馨的心里，疼得她面目全非。

王怡馨摇头，反驳：“不，不会的，我是琪琪的朋友……”

“呵，还朋友呢？朋友会不管你死活让你冒着大雨去买那狗屎混沌？你用你的脑子想想，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尤盼说话粗鲁又恶毒。

她越说，王怡馨的身子越抖。

王怡馨湿漉漉的眼望向苏温琪，苏温琪恶狠狠地剜了尤盼一眼，对着王怡馨却换了副脸，笑得温温柔柔的：“怎么会，你别相信尤盼的挑拨离间。怡馨肯定是我最好的朋友呀，你会为我去买混沌的，对不对？”

尤盼差点被苏温琪那副嘴脸恶心得吐了。

王怡馨却感动到想哭。

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撑起一个苍白的微笑，说好。

然后在尤盼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拿起那把小伞，坚定地踏进雨幕里。

离开之前，王怡馨听见苏温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而尤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狠狠踢了一脚自己的凳子，声音大到此刻壮烈如骑士的王怡馨也回头望她，哪料站在教室角落的尤盼竟也盯着她，然后无声地做出了口型。

尤盼骂她，傻逼。

那天以后，苏温琪记恨上了尤盼。作为班长，她手上有一些权力，明里暗里，苏温琪总是给尤盼使小绊子。还拉着班上的女生，一人必须骂一句尤盼，不然就滚出她的交际圈。

王怡馨被逼着骂出口的时候，尤盼正好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很清楚地听到王怡馨颤抖的那句“尤盼就是个婊子”。

尤盼当时看她了吗？

王怡馨不知道。

王怡馨只记得，当时尤盼挺直的腰杆像只骄傲的孔雀，她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高傲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对着苏温琪竖了中指。

全班的人都听到尤盼的挑衅，她对苏温琪说：“再搞这套，老娘撕烂你的嘴。”

后来王怡馨再也不愿意顺着苏温琪的意在背后骂尤盼。

苏温琪让她滚。

王怡馨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还好苏温琪的注意力都在尤盼身上，也没心思再针对王怡馨什么。她只是对王怡馨视若无睹，就好像班上压根没有这个人。

几天前，苏温琪还说王怡馨是她最好的朋友。

而现在，王怡馨从她身边走过，她也目不斜视，甚至不允许其他人与她打招呼。

王怡馨很想知道，自己对苏温琪到底算什么？

其他人也想知道。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答案。

“琪姐，真不带王怡馨玩啦？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王怡馨原本推开教室的门一下子滞住了，那一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不动等着苏温琪的答案，就像亡命徒等着国王最后的宣判。

没过一会，教室传来熟悉的苏温琪特有的咯咯咯笑声。

她的声音又甜又脆，说的话却狠心又恶毒。

“王怡馨呀，不就是一条给根骨头就把尾巴摇得欢快的狗吗？以前让她跟着我，那是因为她可是指哪儿打哪儿，现在……让她骂尤盼她都骂不出口，一条不忠心的狗，你说我还要不要？”

苏温琪那帮小姐妹团接二连三地笑了起来。

她们笑得越大声，王怡馨的身子就抖得越厉害。

王怡馨真的好恨啊，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因为……

她是王怡馨，而她是苏温琪。

尤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门口，显然她也听到了苏温琪的那番话，望向王怡馨的眼神里，既有怜悯又有唾弃。

这次她把话说出了声，她对王怡馨说：“傻逼。”

然后下一秒，尤盼一脚踹开了教室的门，冲到苏温琪面前，揪起她的领子，不由分说就是一拳。

笑声陡停，教室里陷入片刻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破了分贝的尖叫声响彻教室。

尤盼和苏温琪扭成了一团。

王怡馨已经忘了最后到底是怎么收场的。

她只知道，自那以后，她讨厌苏温琪，也讨厌尤盼，最讨厌的，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