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栖野的低迷似乎只是昙花一现。

陈遂意尚在斟酌语句，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安慰他，这人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掀起眼皮与她对视时，眸子里又染上了熟悉而张扬的笑。

“喂……大小姐，你怎么老是喜欢这样？不回答问题就算了，还要反问我。”

懒洋洋的，散漫的腔调。

仿佛刚刚说自己有点累的周栖野只是错觉。

万分强大的精神内核，永不言输的少年意气。

这就是陈遂意眼中的周栖野。

片刻讶然后，陈遂意无奈地笑开：“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

周栖野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口吻里，是一闪而过的小心翼翼。

“我只是怕你不信我。”

怕你不信，我能够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还怕你不信，我能够咬牙坚持，实现梦想。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才会格外小心翼翼。

陈遂意，周栖野真的，真的害怕你在接二连三的食言后，打从心底地认为他在撒谎，从此再不相信他能够进入国家队。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在等待陈遂意回答的时间里，周栖野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激烈而又无序。

像犯人等待国王的宣判。

束手就擒，视死如归。

陈遂意开口那瞬，世界安静，周栖野的世界只剩下她的声音。

“周栖野，还记得你说过的一个词吗？”

陈遂意很认真地看着周栖野的眼睛，她说：“来日方长。”

“我在京北等你，很期待你穿着那双鞋跑向我的那一天。”

//

国家队和陈遂意。

周栖野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向往过京北。

数学课上老师激情讲着最后一道大题的思路，周栖野却漫无目的地在试卷上写下两个大字。

【京北】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陈遂意已经被抽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

少女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棕色橡皮筋高高扎起，露出她修长的脖颈。

像天鹅一般优雅的陈遂意甚至不用拿卷子，只是看着黑板就能慢条斯理地回答老师的问题。

许是她答得太过精彩，老张已经乐得合不拢嘴，直到陈遂意已然坐下，他仍意犹未尽地夸赞她的聪明与巧思。

一如既往耀眼的陈遂意。

周栖野对着她的背影发呆了许久，最终却低头看向那张空白试卷上唯有的两个大字，然后提笔，圆珠笔在卷面上划下长长的痕迹，把刚刚无比清晰的两个字画得乱七八糟。

从清楚到混乱，如同周栖野的心绪。

他曾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于是迟疑着后退。

等他终于搞懂自己的欲望所求，想要坚定不移地往前走时，偏偏命运弄人，他又次次食言，步步难走。

周栖野有时候会想。

陈遂意真的走得好快啊，他好像快要追不上了。

//

拍立得合照被周栖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头下方。

他很喜欢那张照片，每天睡前都会拿出来看一眼。

因此周栖野非常感谢白臻瑶。

摄影师功不可没。

当他提着一袋西苑甜点递给白臻瑶时，埋头苦干写的白臻瑶非常惊讶地抬头，瞪圆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困惑。

周栖野冲她挑眉，身子离她的桌子还有一段距离，就这么吊儿郎当地笑，说：“谢谢白同学，照片我很喜欢，辛苦你了。”

闻言，白臻瑶收起了脸上的错愕，了然地点头，不再推脱，爽快地接下，回他：“没关系。祝你们百年好合。”

从前她只知道周栖野是个温柔至极致的人，现如今，她明白原来陈遂意也是美好的代言词。

两个人很般配。

白臻瑶打从心底祝福。

因为她的话，周栖野反倒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笑，“喂，白同学，这话可不兴得瞎说啊。”

“你还没告白？”

白臻瑶撕开一袋曲奇，嚼了两口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周栖野不置可否。

于是白臻瑶继续问：“为什么？你们明明很般配。”

都是两个美好到遥不可及的人。

白臻瑶不知道周栖野在犹豫什么。

为什么？

周栖野歪着头想了一会，却答非所问地说道。

“你难道不会觉得，感情这件事情，只占陈遂意人生中的很小一部分吗？”

她的游乐场太大了。

旋转木马似乎对她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项目。

更何况，为数不多的感情，还被分成了那么多块。

她是众人的神灯。

周栖野又能分得多少呢？

白臻瑶多么聪慧。

仅是一句话，她能领悟周栖野所有的不安。

咽下那块好吃的曲奇，白臻瑶舔了舔唇，认真地对周栖野说：“那又怎样呢？我觉得，像她这种人，认定了就不会放手。或许那只是她的一小部分，但对你来说，也许就已经足够。”

周栖野不懂。

白臻瑶对他却分外有耐心，一字一句地解释道：“你有读过老舍的《骆驼祥子》吗？”

周栖野很懵，一脸无辜地盯着白臻瑶，显然他并没有。

“里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白臻瑶被他太过理直气壮的眼神噎住，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下去，“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爱是人中龙凤才给得起的东西。

显然陈遂意便是如此。

虽然这般武断有些荒谬，但白臻瑶笃定，陈遂意就是真正的情种。

周栖野俨然已经听懂，但他却陷入了沉默。

白臻瑶不解，“周栖野，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周栖野被白臻瑶步步紧逼，他敛下眸，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好。”

没进国家队，没拿到奖牌，没实现理想。

现在的他，是止步不前的周栖野。

而如今的她，是遥遥领先的陈遂意。

周栖野又能凭借什么留住她的爱意。

白臻瑶无奈，没想到天之骄子周栖野面对陈遂意也会藏不住自卑的情绪。

可是，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好呢？

自信、温暖、坚定、稳重、少年感……如果用无数个美好的词语形容都不为过的周栖野都不算好的话，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到所谓的配得上她的好呢？

“可是周栖野，喜不喜欢不是只用你口中的好与不好来说了算。”

白臻瑶收起那袋甜点，抬头认真地看向周栖野，然后对他说。

“你好好看看那张照片吧。”

“我的镜头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