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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

再无动于衷

……”

陈遂意从来没有在大家面前正儿八经地唱过。

有时候被烦得不行了，为了满足文娱委员，她也只是会象征性地随便哼两句。

漫不经心的，音调慵懒又随意。

然而，此时此刻，一袭红裙的陈遂意，红唇浓眉，饱满的耳垂上是色泽明亮的白色珍珠耳饰。

她分明如此风情万种，明媚逼人，舞台灯光下，仅是一个抬眸都令人心悸。

但她的声音却与外貌的攻击性截然不同。

少女的声线分外干净清冷。

握住话筒，她眼帘微垂，眼尾刻意点上的一颗黑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开口那瞬，整个会场霎时安静下来。

坐在第一排的季时晏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坐在好不容易抢到的最佳观影位上，仰头看她。

看舞台上的红裙少女一颦一笑，看她专心致志地望着地面某处，看她不经意间的挑眉和嗤笑。

耳边挥之不去的是她的声音。

和高高在上的矜贵本人截然不同，陈遂意的声音空灵又清澈。

入耳那瞬，季时晏突然想用一段话来描述自己的感受——

她是世间的神女。偶尔她光临这人世，在天还未完全亮起来的清晨，在万籁俱寂的树林里，叶子上悄然划落一滴水珠。那是今日融化的初雪，溅到地上是很脆很清的一声，那么一下，便是神女的声音。

太过飘渺，以至于季时晏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众生皆苦，苦中作乐，还妄图神女的悲悯。

季时晏固执地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的人，企图用双眸永远地记住这一切。

记住这一切，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

陈遂意真实地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这不是幻觉。

“哇！”

季时晏所有的心思只落在了唱歌的少女身上，却有不少人被她身后的大屏幕所吸引。

冷不丁地，会场爆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人声鼎沸之中夹杂着女生隐隐约约的尖叫，似乎太过兴奋，甚至高昂到破音。

到很久很久以后，季时晏都还记得那一天。

当时陈遂意在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大屏幕上原本的玫瑰园场景已经陡然一转，画面落在了一群昂扬的少年背影。

大屏幕上明明是好几个男生，但偏偏所有人都知道，镜头只偏爱中间那个最高的少年。

其他人说说笑笑，大多侧脸，偶尔有人突然转身看向镜头。

唯独少年始终没有回头。

他身穿白T校裤，腰间还系着鹿南中学荧光绿外套，左手拿着一个篮球，往前走的步伐坚定而又轻松。

可，明明他没有回头，却还是引得全场的一阵骚动。

因为那是周栖野。

所有人都知道，没回头的是周栖野。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又落空。”

现场已经完全乱了。

很多女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甚至有人突然哽咽着小声叫周栖野的名字，舞台上的陈遂意却丝毫不为所动。

季时晏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过这段视频。

他也不知道她唱的那一句句朱砂痣蚊子血时脑海里想起的什么。

季时晏不知道。

他只知道，单手取下话筒往前走了两步的陈遂意，就像大屏幕上从来没有回过头的周栖野一样，始终没有转身往后看过。

陈遂意完全不在乎这一切的喧闹。

正如江慎所要求的，她只唱她的。

歌没有停下，视频也在继续。

画面一帧又一帧地划过，无数个场景，却是同一个周栖野。

有他在红色跑道上穿着田径服头也不回狂奔的瞬间，有他在嘈杂篮球场站在三分线上帅气投篮的片刻，还有他单手枕头趴在课桌上小憩的刹那……

镜头只想对准周栖野。

可从来都只有他的背影。

如此的摄影视角，像一个第三者，偷偷躲在镜头后记录关于周栖野的生活。

季时晏听到自己身边那个印象中只会埋头做题的女生似乎哭了。

她哭得很小声，很压抑。

但是季时晏和她坐得太近了，抽泣声不受控制地涌进他的耳朵。

她们在为什么而哭泣？

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不肯回头的背影，她们到底为什么哭。

季时晏搁在双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他的余光里是那个女生正用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狠狠吸了吸鼻子后故作镇定，红着眼继续看台上的陈遂意、还有视频里的周栖野。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俨然这首歌已经进入结尾，陈遂意右手提裙往后退了两步。

舞台绚烂灯光下少女的脸冷漠又神圣。

她在唱红玫瑰，她却比谁都不为所动。

然而，只是在一个眨眼的瞬间，在歌声下好不容易寂静下来的礼堂突然又爆起一阵欢呼尖叫，一阵接一阵地，像此起彼伏的浪潮，热烈而又汹涌。

原来，一直无声的视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很轻的女声。

她小声地喊了一句“周栖野”。

一直淡定的陈遂意在听到这个声音时有片刻的停顿。

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敛下眸继续唱未完的歌词，“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梦……”

陈遂意在唱流失于指缝，屏幕上的少年却突然回头。

在难以置信的尖叫声里，周栖野的脸冷不丁地出现在画面里。

男妲己绝对征服镜头。

浓颜系的立体五官甚至不需要额外什么妆容，那双眼仅仅是弯了一下，便流光溢彩强势夺魂。

少年弯了一下眼，在镜头里轻轻勾起了一个笑，很淡，但却足以浓墨重彩地惊艳镜头下女生的青春。

在这一刻，季时晏终于明白她们为什么而哭。

原来，红玫瑰歌声下是她们见不得天日的暗恋者视角。

视频里的周栖野回头了。

但现实是，她们的生活中，从来只有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不会为她们回头。

“再落空。”

同样的，陈遂意的歌不会因为她们的爱恨情仇而滞留。

舞台上的红裙女生唱完了最后一句，径直把话筒放回了原处。

而就在她收回手的那一瞬间，灯光突灭，整个会场陷入了黑暗。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束明亮的光打在了那个穿着西装，把刘海掀起的少年身上。

光在刻意偏爱他。

他往哪里走，光就跟着往哪里走。

于是所有人看着他走向陈遂意，看着他弯腰低头，看着他如谦谦君子般伸手，然后递出一枝鲜艳的红玫瑰。

短暂寂静后是经久不息的惊呼。

谁也没想到朱砂痣会真的出现，更没想到红玫瑰会被他亲手送给哪个女生。

这次，除了女生的声音，更是多了一群男生兴奋的起哄和口哨声。

现场乱成一片，老师们对此更是急着焦头烂额，甚至老佛爷蹿上了舞台，一把夺过话筒中气十足地吼道：“都给我安静，别嚷嚷了！”

外界闹成一团，陈遂意和周栖野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在人声鼎沸里，周栖野的眼里只有陈遂意。

他低着头弓着腰，像甘愿为女王低头的勇士，虔诚地献上自己的投名状。

那枝玫瑰轻轻地落在陈遂意的手边。

她掀起眼皮望向他的瞬间，见他笑意吟吟地对她说。

“最野的红玫瑰——

致我的玫瑰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