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映射下，林曦的脸色略显苍白，宽松的大毛衣套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她将两只手背到身后，稍稍低下头，声音也有些囔囔的，不太清晰，她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以后不用再躲着我了，我，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她抬起头来直视谭郁凯，风吹起她额前的刘海，睫毛微微颤动，眼里似有光华流转，“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那天我说我喜欢你并不是开玩笑。我们三番两次地遇见，虽然都闹得不太愉快，但我总觉得是缘分。还有上次你为了救我受伤，我很感动，我以为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至少是不讨厌我的，现在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顿了一会儿，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如果这段时间，我对你造成了什么困扰，我向你道歉，所有的事情都到此结束了，再见。”

说完，林曦也不看谭郁凯的表情，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谭郁凯有些呆愣地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要多落寞就有多落寞，要多萧条就有多萧条，竟看得他心里一颤。

林曦一回到寝室，几个室友就一窝蜂地围过来，问她怎么样了。林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开始娓娓道来，“我按照程程说的做了，跟他摊牌，说我以后不会再找他了。”

俞真真有些怀疑地看着程程，“这有用吗？小曦既然说了这话，以后自然不能再去找他，那要是这招不管用，他也不来找小曦可怎么办？”

林曦很合时宜地叹了口气，被程程一个爆栗弹在脑门子上，“别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好不好，我这招叫做破釜沉舟。人啊，有时候就是犯贱，非得到失去了以后才懂得珍惜。你天天绕在他身边转，他就把你当成了一根草，但要有一天，你突然不见了，说不定他就开始抓心挠肺地惦念了，发现原来你是个宝。而且有些男生不到一定的年纪，没有一定的经历，他在感情上面就跟个白痴没什么两样。我这样做没准还能打通他的任督二脉，挖出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来。”

程程得瑟地分析着她的理论依据，一脸的邪恶相“小曦，这事要成了，你怎么报答我？”

“C市吃东西的地儿随你挑，我用十几年的积蓄请你吃大餐。”

程程乐呵呵对其她几个姐妹说大家一起去，乐完以后想到另一种结果，便有些怯懦地看看林曦，“那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林曦危险地眯起双眼，张牙舞爪地扑过去，“那你就等着受死吧。”

没有了林曦，谭郁凯的世界却并没有如他所想回复到往日的清静。几个室友隔三差五地就问他“林曦怎么不见了，林曦去哪里了”，他一概以“不知道”三个字来回应。上大课的时候，同学会有意无意地留出他旁边的位置来给林曦，即使林曦已经很久没有用到那个座位，就连他去图书馆里，对面的座位也是十有八九没人坐，仿佛是专门为了谁留出来的。

那个空出来的座位被笼在温和的阳光中，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颗粒，书本翻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实林曦坐在那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他能感觉得出她什么时候是在看书，什么时候是在盯着他看。有那么多人在翻书，可他偏偏能够辨别得出来她翻书的声音。

有时候她将一本书竖在桌上，半天没有动静，书不小心掉下来，他才知道她早就睡着了。用手枕着半边脸，眉宇舒展，睡颜安详。她的睫毛特别长，在阳光里轻轻颤动，仿佛蝶翼一般，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在图书馆里睡得这么香。

“同学，这里有人坐吗？”有人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坐到他对面的空椅上，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对那人摇了摇头。

他又走神了，谭郁凯很讨厌这种感觉，理智告诉他，心不由己是会出大麻烦的。他马上收拾东西离开，离那个座位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却没想到刚刚踏进自修教室便看见了林曦。

林曦和张辰坐在一块儿，两个人坐得很近，仿佛在讨论什么题目，心无旁骛的样子。

谭郁凯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拿出一本书来翻了两三页，可能是因为教室里面总有人低声细语，扰得他无法静下心来。

片刻之后，教室的一个角落里起了点动静，两个男生不知为什么事情厮打起来。二十几岁的大男孩血气方刚，你一拳我一脚的竟认真较起劲来。

谭郁凯、张辰还有好几个男同学都跑去拉架，一时七手八脚，场面乱得不可开交。就在这混乱之际，不知是谁往谭郁凯脸上招呼了一拳头，打得他差点就往一旁倒去。

“让开，”林曦冲着那群男生大吼了一声，拿着一堆书跑上前去，认准了那两个始作俑者，将整叠课本直接往其中一个人的后背一砸，然后再一脚踹在另一个男生的腿弯里。两个人一人扶着背，一人摸着小腿直哼哼，不过总算是消停下来。

这下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到了林曦的身上，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不稀罕，扎着马尾辫又如此彪悍的女孩却着实很少见，既然见到了自然是要好好观赏一下的。

大教室里顿时安静了，呼吸可闻，林曦看看肿着嘴角的谭郁凯，又看看正用惊疑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其他同学，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扮无辜状，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教室。

林曦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遇见许佳宁，许佳宁见她脸色不好，便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摇了摇头，便加快脚步往前走了。

许佳宁心里正纳闷着，一抬头就看到教室里肿着半边嘴角地谭郁凯正往门口的方向看。

“郁凯，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怎么了？”她走近几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谭郁凯也只答了她两个字，便疾步走出了教室。

林荫道上总落着扫不完的梧桐叶，踩在上面，窸窣有声。

林曦猛一回头，发现谭郁凯正跟在她的身后，嘴角比起先肿得更厉害了。

“你找我有事？”林曦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

谭郁凯明明一副有事的样子，却偏偏不开口，把林曦急地想掐着他的脖子拼命摇。她单手握拳放在背后，心里暗暗地喊着“克制克制”，嘴上却说，“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林曦果然干脆地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她又回过身来，去他奶奶的“破釜沉舟”，她不想再这样不死不活地装下去了，大家有话说话，大不了一拍两散。

这样想着林曦已经走到了谭郁凯的面前，她指着他，什么都没想就直接开口，“谭郁凯，你就是个懦夫，你连喜欢个人都不敢承认，你还算个男人吗？”

谭郁凯一把拍开林曦指着他的手，立即接口道，“谁说我不敢承认了。”

“你说什么？”林曦原本还在为刚才中气十足的一段话喘粗气，好久才反应过来谭郁凯说了什么，脸上渐渐绽开笑容，两颊也有红晕显现。原本剑拔弩张的神情也换成了柔情似水，变脸变得比专业的演员还要快。

她巴巴地又朝谭郁凯走了几步，牵起他的一只手，低声地抱怨道，“你早承认不就得了。”

触到林曦的手，谭郁凯不由地怔了一下，他将自己的手从林曦的手里抽出来，却在林曦一脸的不解中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林曦的手娇小而温暖，握在手心里，让他生出一种踏实的感觉，前几天的不安和浮躁尽去，剩下的竟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宁静。

谭郁凯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不是被林曦话赶话赶出来的，但那种安心的感觉却是真真实实的，唯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林曦和谭郁凯去医务室的时候，那两个被林曦修理的男生正好也在。这会儿大家都冷静下来，两个男生也觉得不好意思，都来向劝架被打的谭郁凯道歉，谭郁凯只是摆摆手，一笑置之。

林曦看着两个挂彩的男生，也郑重向他们鞠了一躬，“两位同学，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住啊。”

“没事没事，你要不这样我们还不一定能停下来。”其中一个男生被医生捏着腿弯吸了一口气，“不过你下次能少使点劲吗？疼啊。”

林曦看着谭郁凯忍着笑的样子，也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她想解释来着，其实她平时没那么大的劲儿。